只是这勾当,竟比戏文里狸猫换太子还要利落几分,将人瞒得死死的,想必今日府外方知她所嫁之人并非唐云帆。
明霜面露苦笑,荣恩侯府明哲保身,恐怕陛下也乐见其成。
穿堂风起,纸灰扑簌簌地向上旋着,明霜垂目将铜盆里未燃尽的纸钱拨正:“银枝那儿备有上好的伤药,你且去取吧。”
金翘走后,明霜在灵前诚心跪拜,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与唐云治不到半日夫妻,但昨日恩情明霜铭记于心。
当然,某些人的“恩情”她也断然不敢忘却!
唐云帆领着谢家二兄弟前来祭拜,这也是成亲后明霜第一次见他。
守灵三日,明霜日渐消瘦,裁剪合身的素白丧服空出两指有余,如迎风牡丹般稍有不慎就要香消玉殒。
见状,青梅竹马的唐云帆张口欲要安慰,忽地反应过来,语气中透着尴尬与愧疚:“大嫂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心。”
明霜不似往日熟络,还礼时带着疏离:“谢过小叔。”
“弟妹节哀。”声音稳重,有礼有节。
年前在赏花宴中明霜远远见过谢培,近观之果真是陛下亲点的探花郎,一身缥碧交领长衫,腰间挂着锦白香囊,如竹如松,气质不凡。
明霜垂眸颔首,以示礼数,余光不经意间瞥向他身侧那人,当真是骗子,断腿之伤怕也是装给她看的。
谢钊身着月白锦袍,脊背挺拔,面如冠玉容貌迤逦,不过是个纨绔无赖,平白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只道是场合不对,明霜将抵至唇边的百般质问如吞冰饮药般尽数咽下,眼睫下垂,装作浑然不识的模样,恰好错过谢钊眼底生起的一抹算计。
“大嫂且去休息吧,母亲若是怪罪由我担着。”唐云帆本就于换亲一事心怀愧疚,念及她与谢钊共处一室难免尴尬,又恐触及伤心事,便将目光牢牢锁在明霜身上。
明艳多春的俏丽脸蛋配上白衣缟素,风流之态让人心生恍惚。
室内几道目光灼灼,惊得她鸦羽般的眼睫轻颤。
谢钊指尖无声摩挲,忆起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他单手就能扣住。半抱着她入怀中,长睫颤颤如蝶翼飞扑,勾得人心痒痒。
这会儿子在灵堂之上,当着亡夫的牌位,对着血气方刚的男子,撩拨春心,真真是不安分的狐媚子。
又在勾人,这次又想交换些什么。
其中一道目光愈发火热,明霜再过迟钝也窥见异样,低声道:“那我先行告辞。”
久跪多时,忽地起身两腿酥麻站都站不稳,丫鬟皆被拘在院中,无人搀扶,眼看明霜踉跄着就要摔倒。
檀口惊呼微泄,三位郎君皆已察觉,全都伸手去扶。
慌乱中,明霜指尖紧紧抓牢坚硬如铁的男子小臂,待稳住身形,抬眸望去,谢钊眉眼上挑,吊儿郎当的声音在灵堂响起。
“娘子小心。”
明霜如同针扎般倏地缩回手,莲步轻退:“多谢郎君。”说完便疾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佳人倩影远去,唐云帆方慢条斯理道:“祖父闻得谢家两位郎君才貌双全,特遣云帆相邀至书房小聚。”
说话间,他目光殷切地盯着谢培,竟似要将人看穿个窟窿。
谢钊闻言,嘴角噙着几分讥诮:“我既无官袍加身,才貌又只得其一,何苦去讨那老侯爷的嫌?”
唐云帆见状,心下暗喜,面上却故作惋惜:“既如此,便请谢二郎移步西园,赏赏我这侯府的奇花异草罢。”
荣恩侯府累世荣耀,九曲回廊移步换景。
灵堂设在偏院离明霜所居之地甚远,一时不查她竟迷了路,青砖小径蜿蜒曲折,明霜提着素白裙裾走了许久,周遭景致愈发荒僻,假山成丛难窥前路。
忽闻似有窸窣作响,明霜方欲转身,却觉腕间一紧,竟被人强行拽进石隙间。
天光骤暗,唯见那男人眉目如墨染,眸光中的情绪看不穿猜不透。
明霜惊得浑身发抖,反手便是一记耳光,眸中燃起熊熊怒火:“疯子!”
谢钊冷笑一声,单手扼住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狠厉得让人胆寒。
顷刻间,明霜只觉喉间火辣,双手胡乱捶打他臂弯,却如蚍蜉撼树,十几息间气力耗尽。
明霜心下骇然,暗道今日怕要折在谢钊手中,泪珠挂在眼睫上颤颤巍巍,正欲闭目待死,却觉颈间铁掌一松,她一下子瘫软在地。
“咳...咳咳...”
明霜胸脯激烈地起伏着,如风中残荷摇摇欲坠。
她怕极了,冷汗浸透里衣,发髻散乱青丝垂落,一颗颗泪如泣血的珍珠砸在裙裾间,洇湿出深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