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荣恩侯府福宁堂。
满桌珍馐罗列的席面,转眼间便被丫鬟们麻利撤下。这世间的礼法规矩,皆是孝子为尊长扶丧尽孝,哪有父母反为已故子嗣守节的道理?
荣恩侯府上下,对于大郎君的丧期,早早在心里头有了盘算。福宁堂装模作样地食了三日素,便觉已是对得起大郎君的在天之灵,全了慈母之心。
今日起,府中的循例餐食又端进各位主子屋里头。
王氏押了口茶,问道:“明月阁什么反应?”
“送去的青菜白粥也都照单全收,半句抱怨都无。”赵婆子强忍着肉疼掏出银票,陪笑道,“那个叫银枝的,塞银钱给茜丫头,托她买些伤药,整十两呀,奴婢们不敢私藏,这才扰了夫人清净。”
王氏净了手,笑道:“你到是个不贪钱的主。”
“夫人待下人极好,奴婢们自然不会做欺瞒主家,丧良心的勾当。”赵婆子停顿几息,小心试探,“只那茜丫头人儿小,拿不定主意,还请夫人示下。”
王氏道:“收下吧,往后给的银钱让她放心收着,只一句…外来的东西可不准带入府中。”
赵婆子大喜,飞快收起银票:“哎,奴婢晓得了。”这可是过了明面的赚钱法子。
王氏像是想起什么:“你那丫头多大?”
“十三。”
“回去让她学学你养牡丹的手艺,等二姑娘出嫁,做个陪房也使得。”
赵婆子笑得一脸谄媚,手脚利索地叩头:“奴婢代茜丫头谢过夫人。”
“好了,出门领赏吧!”
打发走赵婆子,刘妈妈问道:“夫人何必再赏她?”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几十年的主仆情谊,这些话也就她能说得。
“这人的贪心都是养出来的,她在这头尝到甜头,自是要狠狠压向那头。”
午后听永安阁的小厮传话,那狐媚子竟敢在灵堂勾引帆哥儿,王氏恨不得将她即刻逐出府去。
明月阁。
避开二人,明霜解开帕子,铜镜里脖颈红痕淡了几分,但清晰留着紫红色拇指印,十分骇人。
灯火微微,夜色爬进屋内,黑暗吞噬四周角落,窗前竹影在风中张牙舞爪。
吱呀声响,明霜眸光扫过本该空无一物的窗台,竟凭空出现一个青瓷釉瓶。
门外银枝正指挥着金翘重装窗户,二人叽叽喳喳的对话,短暂缓解了明霜的恐惧,她握着铜镜,大着胆子近前,甫一靠近才瞧见瓶身下竟压着一方信纸。
明霜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窗外动静,除却风声并未发现异常,停了几息,才抬手拿起信纸,仔细端详。
见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今赠活血化瘀之良药,望卿卿安好。”
明霜檀口微张,心生错愕,卿卿二字,是母亲为她取的闺阁小字,鲜少人知,偌大个荣恩侯府也仅有二三人矣。
是云宁姐姐,还是唐云帆?
金翘的脸耽误不得,明霜看着不知谁送来的伤药,陷入纠结。
待到夜深,那送饭的丫头果然爽约,连向来冷静的银枝都有些丧气。
明霜将二人唤进房内,暴露脖间伤痕对金翘道:“我已试过,涂上之后微微生凉,其他并无不适,想来是可用的。”
二人对明霜伤痕起疑,并她含糊着说在奚府所伤,糊弄了过去。
明霜说道:“只是不知是何人送来?”
金翘信誓旦旦,天真道:“是唐二郎君。”
银枝猜测:“应该是云宁姑娘!”
主仆三人谈笑间,明月阁一缕黑影闪去。
暗卫单膝跪地,将适才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禀明,不敢遗漏半分。
谢钊闻言,气极反笑,好个没良心的,竟猜不到他头上,抬手将案上写满卿卿二字的宣纸揉作一团。
几息后,对着暗卫冷声道:"你且重写一遍,字迹内容要与明月阁那封一模一样!"
暗卫领命,蘸墨提笔,蝇头小楷在纸上徐徐展开。谢钊抬手令其停下,嗤笑一声:“这字迹,怪不得猜不到我头上。”
“你且私下练练瘦金.....”话音未落,却又推翻前言,谢钊眸光幽深,“罢了,日后还是我亲自执笔,可还有别的要报?”
暗卫一怔,思忖几息道:“二姑娘遭受侯府迫害,境况艰难。”
闻言,谢钊眉尾上扬,讥诮:“要你多言!”
暗卫垂首:“属下知错,现就返回侯府继续监视。”
“慢着,我还有旁的事交予你办。”谢钊道,“京城好久没热闹过了,一潭死水有何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