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醒来后,明霜对空白的人生有过种种猜想,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曾想过自己手上沾着人命。
这条人命还不是旁人,是她的夫君。
明霜心慌意乱,难以接受血淋淋的残酷真相。
谢钊抬手将她的粉唇从紧咬的贝齿下解救出来,疑惑道:“你在害怕什么?”
明霜背过身不去瞧他,转眼肩头起伏着,哽咽声碎成了雨落在屋檐青瓦之上的淅淅沥沥。
怕什么?
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冤魂索命。
怕东窗事发,官差擒拿他们这对奸.夫.淫.妇。
恨只恨失忆前的自己,误入歧途走到这般进退维谷,难以挽回的地步。
谢钊掰正她的身子,拂去眼尾泪珠:“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便无人知晓,还是说你想去县衙投案自首?”
本就是胡编乱造,为她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寻的由头,只要她不对外声张,这将永远是个秘密。
喉咙倏地像被什么扼住,啜泣声愈渐微弱,直至停住。
羽睫挂着三两颗晶莹泪珠,明霜十分纠结地开口:“若是投案,依照本朝律例该当何罪?”
谢钊眼底的火蹭地燃起,太阳穴青筋暴起,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合该给她立个道德牌坊,不知老狐狸似的奚太傅怎么养的孙女,教养出这等的钢筋铁骨,不惧生死。
“官府怎么办案我不知道,在民间若妇人与外男有私加害亲夫,是要沉塘的,卿卿不怕?”
明霜睫毛簌簌抖着,脸色一片苍白,脑海浮现自己被丢进池塘的画面,像被魇住了似的,浑身上下抖个不停。
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漫过口鼻夺走呼吸的权力,手脚也渐渐没了力气,一点一点被无形的力量拖拽进漆黑无比的池底深渊。
好冷,四肢百骸从内到外渗着寒气。
察觉出她情况不对,谢钊眉头紧蹙,触到她冰冰凉的指节,立即将人搂在怀中,像哄孩童般轻拍她的薄背:“卿卿不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倚靠男人身体散发出的热量,明霜意识渐渐回笼,柔弱无骨似的贴紧他的胸膛,耳畔传来沉稳有序的心跳。
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逐渐稳定下来。
谢钊将人扶稳坐好,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明霜面前:“你看过再行定夺。”
好在失去的记忆并未夺走她的学识,明霜虽为不解,也安静将信展开。
这是来自雍州的信!
厚厚的一沓,除寥寥几笔流放雍州的人生地不熟,其余多是对“卿卿”的担忧与关切。
明霜眼眶酸涩,心口阵阵绞痛,相隔万里仅凭一封书信,便已认定写信之人是她的血脉至亲。
依信上所说祖父受太子之命调查金陵旧案,惨遭好友荣恩侯背叛,被陷害成意图谋逆。陛下为保全太子之女,伪造祖父遗言,将同为“谋逆罪臣”出身的她嫁入侯府。
两家血仇似海,那她死去的夫君,也算不上妄死。
母亲被毒蛇咬伤险些殒命,幸得押解的官差及时送药,他们一行人到雍州后,劳役虽苦却也能忍受,后才得知皆是一名姓谢的郎君打点的,如今他们一切都好,要她莫要劳神。
谢郎君?明霜抬眼看向谢钊。
谢钊开口道:“奚府出事后,我四处奔走,正好其中一位押送的官差是我远方表亲,我便送了大半家产给他,请他路上多加照拂。”
“后来,你假借还亡夫遗愿之名离京,我变卖剩余家产去往雍州,你我二人约定于金陵会面,却不料你出了意外。”
明霜信了他便是父母口中的谢郎君,急忙问道:“你可见到我的父母、兄长,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谢钊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雍州苦寒,遑论是流放过去的带罪之身,不过驻守雍州的樊家军现是樊将军曾经的副将统领,奚府与樊家有旧,我又扯虎画皮谎称是谢国公府上之人,恩威并使打点了上下官吏,一切妥当后,本欲拜见长辈们,岂料金翘向我传信你落水失忆,只带回书信,未曾碰面。”
种种筹谋,若不是对她情根深种,绝不会做到这般地步。
谢钊没好气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现在还准备同我一刀两断吗?”
明霜收好书信,亲自斟满一杯热茶,双手递到他面前:“以茶代酒向谢郎赔罪。”
谢钊顾左右而言他:“以后还让亲吗?”
一张脸臊得通红,明霜耳根红得要滴血似的,紧咬着唇沉默不语。
谢钊不依不饶:“给不给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