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翘拎着药包在外候了片刻,才去推门,料想谢钊此时应在里头,谨慎地只推开一条小缝。
屋内两人,一坐一立,气氛有些怪异,金翘放轻脚步行至明霜跟前。
但见姑娘眼角泛红,衣衫微乱,郎君仍是衣冠楚楚的模样。
金翘颔首低眉,不敢妄言,只道遵循谢郎君吩咐抓了几贴安神的药。
明霜抬头瞧见她拎着的药包,心生诧异,谢郎所言竟不是搪塞自己的。
如今这般光景,隔壁还有位沈郎君在候着,明霜纠结了片刻,沉声吩咐道:“你去隔壁同他说,我身体不适无法赴约,将银子放下便回来。”
话音刚落,明霜便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烧得人意乱心慌。
金翘听完吩咐转身去了隔壁。
屋里又重归于静,方才她连沈庭初的名讳都未提及,还避开与他见面,已经是给足某人面子。
明霜不看身后之人,自顾行至与隔壁相临的那面墙前,提起裙裾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瓷片,侧耳想窥听隔壁的谈话,竟无听到声响,想来方才是小二的嗓音过高,偶然飘进来的。
思绪飞远间,忽觉颈间一沉,温热的气息吐洒在耳根。
谢钊慢条斯理地开口,甚至带着愉悦:“卿卿真听话。”
眼底那明晃晃的委屈渐渐消散,耳垂漫上绯红的胭脂色,明霜轻哼了一声,并未将人推开。
谁听他的话了,不过看在他出门在外仍记挂自己的份上罢了。
......
隔壁厢房,到了约定的时辰,迟迟不见人到,沈庭初将身上的票据翻了又翻。
自母亲离世,父亲流连赌坊后,家里都快被讨债的搬空了,防止哪日乌木匣子被沈父翻出来,沈庭初便将其寄存在当铺,票据日日带在身上。
眼下听闻金翘姑娘所言,奚娘子因病不能前来,他便没再提匣子之事,只脑海里不断浮现昨日种种,似能嗅到一股甜腻的梨花香。
金翘掏出整整五百两的银票搁在桌上:“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还望郎君收下。”
她果然听见了。
约他见面为假,实则是为救济自己?
沈庭初心底没由来的生起一股烦闷,不知是自己最难堪的一面被人瞧见,亦或是其他原因,他冷声道:“不必了,沈某告辞。”
金翘原封不动将他所言讲于明霜听,明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为奚家翻案之路艰难且长。
谢钊在一旁添油加醋,上起沈庭初的眼药,什么自诩清高,死要面子活受罪......
直叫明霜听得晃神,她幽幽瞥了谢钊一眼:“你要是能中个状元,我便也不必去寻他人。”
若是知晓晚上这般场景,明霜定然不会拿他与沈庭初相提并论。
是夜,谢钊挑着灯笼,引着明霜行至院里的绿藤花墙前,玉盘斜挂枝头,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明霜一头雾水,为何半夜不睡引她来此处?
待看清他的动作,明霜神思一滞,目之所及,绿藤墙后竟隐现一扇幽秘暗门。
隔壁那方院落,早被谢钊纳入囊中,然念及如今身份微妙,恐惹明霜生疑,故对外说是赁来的,这道暗门亦是原主人所建。
此刻,二人已移步至隔壁院落中的书房。书案之上,颜料琳琅满目,这幅场景,莫非谢郎要捉笔作画?
身后骤然响起落锁声,明霜身形一顿,缓缓转身,满心疑窦丛生,眼波流转间在心底荡起层层涟漪。
谢钊眉梢微挑,陡然开口:“还要劳烦卿卿......脱下外衣。”
明霜恍然一惊,恼羞交加,脸儿涨得通红:“你不要太过分,把门打开,放我出去。”耳畔的心跳如擂鼓,剧烈地超越室内一切声响。
谢钊眼底漆黑如墨,慢慢向她逼近,口中依旧笑道:“我邀卿卿入画。”
一阵雷鸣乍响,紫鞭映得明霜脸色唰白,土腥味自窗柩缝隙泄进书房,空气也变得稀薄,书房中气氛凝滞。
明霜僵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灵台思绪翻涌,适才惊觉,便是他改提的另外一个条件。
谢钊说得极慢,一字一句:“凝脂作纸,以身入画。”
屋外,风雨如晦,瓢泼大雨轰然而至。
室内烛火煌煌,明霜眼中水色濛濛,欲后退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