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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结束,夜晚降临。
孤儿院送走来参观的客人,院长站在窗边,望着琳娜远去的背影,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院长揣着钥匙往外走,不小心绊到桌边的信件堆。
刚整理好没多久的信件堆再度坍塌,露出桌腿的凹痕。
“瞧我这腿。”
院长扶腰蹲下,把信件骡好,遮盖住桌腿的凹痕。
钥匙叮铃作响,院长来到最西边的房间。
她四下张望,确认房门口的头发位置没有变、里头的人没有出来后,才打开门。
禁闭室里很黑,本该是窗户的地方被木架挡住。
院长摸索着点燃门边的烛台。
烛火亮起的瞬间,一双暗红的眼睛盯上她。
快退休的院长一哆嗦,险些把蜡烛扫到地上。
“院长。”
房间的正中央是张窄小的床,本来是给犯错的孩子们睡的,现在却塞着一个消瘦苍白的成年男子。
埃迪粗喘着气,反复摩梭脖间的挂坠,状态怎么都算不上好。
院长心中滑过不忍,她总是对别人的遭遇心软,不然年轻时也不会把家产捐出,出资建立这么一所孤儿院。
现在也不会在埃迪疑似被猎魔司通缉的情况下,暂时收留他。
但这种收留也就到此为止,为了孤儿院的长期经营,她得在猎魔司的人起疑前把人赶走。
“那个猎魔人离开了,可能是回去找人,你要么把从别人那抢来的钱还回去,要么就快些走吧。”
院长撇过头,没去看埃迪,这位在孤儿院住过十多年、离开后也不断用自己微薄的薪资补贴孤儿院的孩子。
埃迪咳嗽两声,心里滑过几分愧疚。
没想到,自己这么拙劣的谎言,院长居然真的信了。
“我们走吧。”
院长推开门,东张西望,确认外头没人后握住埃迪冰凉凉的手,像他小时候那样牵着他出来。
触碰到那双皮肉有些松垮的手,脉搏的跳动从指尖传递到埃迪的喉中。
【饿……】
【好饿……】
呼喊从胃袋中传来,埃迪猛地甩开院长的手。
“埃迪?”院长回头看他。
埃迪艰难地吞咽口水,数秒后张开嘴:
“谢谢院长,您先回去休息吧。”
“你这孩子……在这等会儿,我去把大门打开。”
埃迪想说不用,这种矮墙他随便垫垫脚就能翻过去。
可他嘴刚张开条缝,口水便顺着獠牙,润湿了他的下唇。
他不得不闭嘴,站在原地,竭力忍耐。
院长走到二楼楼梯的时候,埃迪耐心告罄。
他趁着院长不注意,从二楼的窗户翻出。
本来走之前,埃迪还想把院长办公室内的桌腿修好的。他过来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脚不小心踹在桌腿那,把那边踹凹了。
现在只好放弃。
胃袋内的灼烧感不断增强,埃迪干呕,掩住口鼻。
孤儿院内充满新鲜血液的味道,他再待下去,一定会失控的。
最起码,他不想把灾祸带给这个曾经养育过他的地方。
埃迪遁逃入孤儿院外的树林里,他在里面嗅到了血液的香气。
离开那个令他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地方,饥饿战胜理智,占据上风。
食物!食物的香味!
就在前面,前面有人,有食物!
尖利的獠牙从埃迪的嘴中冒出。
在这一刻,他忘记所有,忘记为人的种种束缚,为低劣的猎食本能所控制。
可当他不顾一切,忍受住皮肤被划伤的痛感,穿过茂密的树丛后,却看见了身猎魔司的制服。
和一把出鞘的利剑。
握剑的是一名年轻的女猎魔人,她站位巧妙,既存在细小的破绽,又随时可以用剑割破埃迪的喉管。
更让埃迪不爽的,是那名女猎魔人的神色。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平静得像波澜不惊的湖面。
他讨厌,他憎恶,他痛恨别人这样看他。
就像在马戏团里,他尽力表演,台下表演面无表情,仿佛埃迪只是个不那么好笑的取乐玩具。
不,不,他本来就是。
埃迪痛苦地攥住胸前的山羊头挂坠。
心底有个极具蛊惑性的声音响起。
【吃了她】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埃迪先生,请冷静,如果你现在动手,一定会后悔的。”
【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她是猎魔人,她是来杀你的!】
“她是来杀我的,她是来杀我的……”
埃迪苦痛地抱住头,血丝爬上眼球,多天的失眠令他此刻像极地狱内爬出来的恶鬼。
他全神贯注地和心底的冲动争斗,以至于忽略了后面的脚步声。
繁茂的枝叶被拨开,院长出现在他和琳娜身后,略带疑问地出声:
“女士,您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