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答尔忽说过的那些国名部名,都记得住哩。
素婉就更吃惊了。她肯定没有和答尔忽说过这些话,那么……这话该是晋国太子教他说的。
太子和怀王的矛盾,说不定比她想的还要激烈。
于是在送别那秘使时,她再次提点了一句。
不可小看那场地动啊!
秘使就笑,说请贵人放心吧,这样的大事,小人断不敢耽搁的。
素婉看着他的眼神,便晓得他口中的“放心”,多半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意思。
但没有关系,她现在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人,她不挑剔别人。
再有,前世格热把原身赶去荒漠里的时候,难道就很正大光明吗?
她可从来没放松过提防,在她离开大营南下的时候,为着“护卫贵人家眷”,就把阿檀留了下来。
对,两个阿檀。
一个是她的妹妹,身份高贵,还自带别人支使不动的四千明安特部兵卒。另一个战技高超,哪怕出身微贱,仍旧名声显赫。
这两个阿檀,任是哪一个留在老营地里,都是能使营地里安宁下来的。可是两个人都在这里了,便有了分工。
因营地里贵胄甚多,于是阿苏如的妹妹留在营地戍卫,而已经成了军官的阿檀带着她麾下的两百骑兵在附近巡逻,每回出去,总有个三五天功夫。
也不是全白费力——那阵子,怀王带着的边军也在附近,还真叫她们发现了几回。
但她们也不敢和晋军大打出手,三五百人的战斗可以试一试,三五千人?那还是跑罢。
大营里虽然有些仓皇低落的气氛,但到底还是安全的。
可外面的人无法威胁她们,营里的人却未必没有杀心。
那杀心碰上去也是温和忠诚的,像老鼠般低小的语声,轻轻地,软软地在妹妹阿檀耳边念叨。
“为何去南边儿建功立业的事情,就不让你去了呢?”
“要不是你那天带着将士们赶回来,老首领该多危险呢,你才是最靠得住的人啊。”
“那个护卫不过是仗着阿苏如姐姐喜欢她,她能有什么本事,天天让我们搬迁,母亲都累瘦了——姐姐你别走啊。”
阿檀听得很心烦。
阿苏如讨厌格热,她也讨厌。但阿苏如有父亲的偏爱,她……她没有被那样爱过。
所以阿苏如很可能有砍了格热的勇气。
她却是真真没有的。
她烦起来,就去松吉的帐中躲着,格热总不能去弟媳那里“闲坐说话”罢!
就算是收继寡妇,也不能由兄长收继弟媳,这样的忌讳,格热总该明白!
如今松吉是寡妇了,却又是新母亲——她生下了一个女婴,白胖可喜,这实在是这个部落里一桩小小的喜事。
连她的婆母,眼见她生了个女孩儿后大哭了一场,可待孩子满了月,便也天天抱着不肯撒手了。
她说:“这孩子像我。”
可不是吗,那女婴肌肤极白皙,眼睛也大,眼珠子亮得映人影儿,鼻梁挺直,鼻尖秀气。
比她的爷娘好看得多,那便只能像靠美貌嫁给大首领的祖母了。
但是,阿檀去找松吉聊天时,松吉却说:“明明是像姑母。瞧她鼻梁多像你,眼睛扑闪扑闪,像阿苏如姐姐。”
阿檀很难不得意,她想想阿苏如的相貌,再想想自己的相貌,是了,她没胞姐那么美,可也很好看嘛。
等她也生个女孩儿,多半比松吉的女儿还好看。唉,她的血亲都是好看的,大伙儿都说是像她们阿娘,还好没像父亲……
等等,像阿娘。
阿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仔细观察着小女孩儿的面容,是,是像阿苏如,但阿苏如像阿娘,这个孩子却和她们阿娘没有一点儿关系。
她凭什么像阿苏如?她肯定不是阿苏如生的,那……
难道这孩子是松吉和她哥哥偷情生下来的?!
阿檀越看那女婴的脸越觉得熟悉,她在哪里见过和这个孩子很像的人,但不是阿苏如——仔细看看,她的眼尾更挑些,双眼皮的褶皱也更窄些。
莫非真是答尔忽?她实在也想不到其他可疑的人了!毕竟阿苏如真的是个姐姐,她发誓,阿苏如不能让松吉怀孕!
如果松吉和答尔忽有什么,那,那……那布勒尔的死,大哥可能真就拖不了干系呀!
心灵很纯洁的阿檀,在这个可怕的猜测中挣扎了很久。
直到素婉带着那颗“喻恩王”的金印和久违的和平回来——她都来不及告格热的状了,她一把抓住她的姐姐:“阿姐!松吉的女儿怕不是大哥的罢!”
素婉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
她一开始是想不信的,但想想兄长对“做大首领”这事儿的热衷,又觉得他趁着弟弟不懂事,和很有用处的弟媳来点儿恩恩爱爱的事情——也不太离谱。
“你发现甚么把柄了不曾?”她问。
“倒没有,就是那孩子,长得像你。不是像咱们阿爷,是像你!”
素婉:……
她用了几秒钟想清楚阿檀的话,旋即站起身来:“走,咱们去看看。”
如果那女孩儿真的像她——像她从母亲那里获得的五官——事情就太惊人了。
孩子会长大,相貌也会越发清晰,若是她最终长出了一张像她们阿娘的脸,那答尔忽就真甩不掉和弟媳通|奸后杀害弟弟的罪名了!
然而,在看到那女婴的一刻,素婉抿住了嘴唇。
什么“像她”,这明明是像原身记忆里的辛赫尔!
原身和辛赫尔有那么几分像,在南国,人们会说这是“夫妻相”。
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偏生这些不同,几乎一模一样地落在了这女孩儿脸上。
而大约是因她终于回忆起辛赫尔的缘故,那张面容清晰地出现在她心里,她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从营地赶到前线,告诉她父亲“布勒尔死了”的骑兵。
他的眼睛……那双她看着就会觉得不安烦躁的眼睛,和辛赫尔,不是一模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