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怪烟水不解——实在是“太子不会派人来保护我们”这件事,换做前一世的原主自己,她也要不解的。
她明明是太子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呀!
原身柳曦宜,本是个小官的女儿,若凭她爹的身份,是个京城里的猫走过去都能踩两脚的小角色。
可她姓柳,沾着姓氏的光,便能去做了王妃的族姊家中拜会,正遇得太后殿下驾临王府看望小儿子和孙子们。
她凭着自己一手好诗才和一张好颜色,得了太后的喜爱。
接着便得着殊荣,入宫伴随太后慈驾。
又因此被皇后瞧着了。
皇后自己的母亲,和柳曦宜的祖母,是同宗同房的堂姊妹,于是柳曦宜就算是皇后表兄的闺女了——正该叫她一声表姑。
叫了这声表姑,在宫中走动,就容易多了。走动多了,自然也就会遇到男人。
皇帝倒还算是个人,他一心只爱惜贵妃秦氏,眼中再没有旁人。便是表侄女花朵儿一般的人物站在他面前,他也只夸两句,说如今的小女郎是一个比一个娇俏水灵。
然后就没了,一点儿收用了她的心思都没有,更莫说为她把秦贵妃抛去脑后了。
可是太子就不能如此自持了。
他正当好年岁,见得一个娇俏柔弱的才女立在祖母身旁,温柔恭顺服侍着的模样,一半儿心肺便都酥透了。
柳曦宜为他点茶,一双白净的小手端着鹧鸪斑茶碗,暗褐色的陶盏衬得茶汤光色潋滟,更衬得她肤光如雪。
青年男子哪有不见色起意的?
太子对她几乎一见钟情,当日便去求了母亲。
皇后虽不喜柳家阿爷本事稀松官位平平,但想到柳曦宜的人才,也便松了口,说她这样的家世,做太子妃是不能,做太子良娣倒是无妨。
于是柳曦宜就受了旨意,只待她满了十六岁,便要到东宫做太子良娣去了。
虽说良娣头顶上还该有个太子妃呢,可太子早年娶来的太子妃王氏难产早逝,迟迟没有续弦,东宫里再没有女主人压着她一头。更况她又是太子亲口求来的,那便又与皇帝皇后为太子挑选的妃妾不一样了。
长辈挑的女人,自然会考虑容貌品德和本事,可是不一定可太子本人的心意。
柳曦宜就不一样啦,太子也罢,皇后也罢,太后也罢,他们要她做太子良娣,那可都是因为喜欢她。
既然喜欢她,怎么会不来保护她呢?
要知道,如今逼得她们匆匆逃出长安的,可是凶狠得不得了的叛匪啊。
他们的头目宋康,本也是个殷实人家的公子,只是命不大好——他还没考出功名,家乡便连遭了水旱蝗灾,自然是元气大伤不提,尤为可恨的是朝廷的赋税不减,而更穷些的人家,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于是朝廷只能拿富户开刀,尤其是宋家这样,人多,有粮,但没有人在朝为官的,走在路上都像是一头头肥羊。
宋家的仓就这么被官吏生生砸开了,全族上下百余口人省吃俭用留下的粮,攒下的钱,连同新买土地的地契——一应财物,全都被贪官污吏抢了个精光。
宋康的祖父气得呕血身亡,父亲恼怒之下提了刀要和朝廷兵丁拼个鱼死网破。
结果网没破,鱼死了,鱼全家都死了。
宋家背了个造反的名头,男丁全被杀光了,女眷发去做奴婢,只留下一个在外求学的宋康活着。
他就潜逃而去,寻了个机会,揭竿而起,要“清君侧”,要为天下人诛灭蒙蔽圣君耳目的奸臣们啦!
但宋康的话是这么说的,事儿却不是这么干的。
他们所过之处,大官固然是不分忠奸地满门死绝,就是寻常小吏,也得献出自己的一颗脑袋和全家女眷的皮肉来。
于是宋康兵锋所指,大小官吏家眷皆要赶紧收拾细软,撒腿跑路。
长安城里也不例外啊,休看长安城有数百年经营,城高墙厚,兵多粮足,可凡事只怕个万一不是?
大伙儿莫如先逃罢,若宋康打不下长安城,逃走的人也还能回来。可若是他打下了长安,而独我家不曾溜之大吉,那便是灭顶之灾呀!
长安城里有下定决心不逃的人吗?或许也是有的,但不多。
原身的阿爷,就不在这种骨头和命都很硬的忠臣之列。
他应付了要大伙儿都留在长安,“大不了自尽”的长辈,回家便叫妻女收拾细软,准备逃走。
柳夫人还犹豫呢:“可是,外头都说,陛下有口谕,他会在长安城坚守不退,等待各地勤王吗?若是咱们走了,岂不是失了圣心。”
“嘻!听他们说得好听!五叔的女儿是皇后,他现下说不跑,等敌军真来了,御林军还不是得保着他家人跑?陛下就更不缺人保护了,咱们不一样!咱要是逃不出去,谁来救咱们!休看宜娘有圣旨,今后能去做良娣,可她还没嫁过去呢,我们老夫妇更不是陛下眼里的得意人,要死就死了,谁怜惜我们!”当家人看得很开,“要是就因为这个,不准我们宜娘去做良娣了,那也是好事!我看这朝廷呐,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准……”
“快闭嘴罢!”柳夫人连忙呵斥了丈夫,“你这张嘴一天天不说甚么好话,朝廷拿那宋逆没法子,拿你还能没法子吗?你别连累了咱们儿女!”
于是柳家人就极快地收拾起家什来,准备逃走。
素婉来时,正赶上这么个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