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王宅。
“这约莫已经四五日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未听见。莫不是那掌柜娘子是骗咱们的?”几人围坐在火炉旁取暖,朝云瞧着季璋手中的信,不禁联想到这几日杳无音信的幺娘。
季璋没有作声,只是蹙眉将打开的第一封信递给了对面练字的苏迨,“这是你爹写给你三叔的诗,你临摹学习学习。”
这厮怎么又将写给苏辙的信寄给她了,难不成是想让她这个半文盲品鉴一二?季璋无暇多想,索性将其当作是苏轼对苏迨的父爱表现,以及对苏迨的文学启蒙罢。
“是。”苏迨乖巧地接过信,用镇纸将其平平整整地压在了一旁。
待她看完钱叔寄来的那封信后,方才回答朝云:“且再等等罢。”
毕竟着急的,不是她。
季璋将看完的信纸重新叠好塞回信封里,捧起暖手的汤婆子,道:“澶渊晁氏,满门读书人,大宋有名的文学世家、名门望族。就算不通过迨哥儿他爹,认识阳羡的进士也不足为奇。”
至于幺娘到底与那出了事的晁端彦是何关系,钱叔没查到。季璋虽对旁人的家事不感兴趣,心里却对幺娘先前的说辞生出了质疑。
这晁端彦与苏轼是同期的科举同窗,年龄相仿应也是耳顺之龄。与徐娘半老的幺娘在年龄上确实对得上,而且瞧这年龄应是原配主母。
只是这文学世家一向是自诩清高的,怎会允许后宅女子出来沾手商贾之事?
不过幺娘凭一己之力撑起那脚店,也是不争的事实。真假参半,季璋一时竟也无法判断。
“此时急不得,不过”
季璋话题一转,未雨绸缪道:“趁着冬季封藏、积雪未化,鬲湖进入枯水期,咱们可以先将湖水倒灌的问题解决了。”
这次钱叔不仅寄来了消息,还寄来了上个月的分红。除了那八百贯,如今她包里也算是有些余钱了。
二宝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虚挽衣袖以表忠心,“娘子需要人挖土运土吗?我可在行了。”
“我,我也可以。”不会针线干坐在一旁暖手的阿生,生硬地出声附和道。
季璋扫了一圈干净整洁的屋内,回绝了她俩,“这院内前前后后的活儿,还需要你们做呢。那些笨重的苦力活儿,花钱寻些力气大的男人们来做便是。”
想要彻底解决湖水倒灌一事,最重要地还需从疏浚入手。而疏浚手段,无非就是定期清理淤积、修建堤坝控制水量,但是这些皆是朝廷官府宏观调控的手段。
她作为小老百姓所能做地便是,在自家面前堆点石块土堆,再种点锁水固土的植物尽可能地减少倒灌湖水漫延侵犯的土地面积。
“多谢娘子体恤。”二宝憨憨笑道。
季璋看着实在憨厚的二宝,只觉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坐在季璋对面写字的苏迨蓦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娘,我也能搬。”
孩童单纯真挚的话语一出,瞬间将屋内衬得格外温馨。一脸担忧的朝云闻言也不禁软了下来,出声附和道:“咱们小公子就是最厉害的。”
季璋忍笑不俊,奖赏般也摸了摸他的头,“好,咱迨哥儿长大了,也能帮娘搬重重的东西啦。”
苏迨心满意足地摇晃着小脑袋,垂头继续练着字。
*
“铛铛铛!”
院外金属门环撞击木门的刺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兀然敲碎了一室的温馨。
靠近门口的月牙起身,欠身行礼退了出去,“娘子且等,我去开门。”院墙是用砖头垒砌的高墙,不似矮小的木篱笆能一眼望见院外情况。
季璋将装好的信递给二宝,同时问向苏迨,“迨哥儿,咱们回房去写,好不好?”
眼下上门之人,除了幺娘再无旁人。
“孩儿告退。”苏迨将父亲的笔墨叠好,起身跳下软垫,朝着季璋乖巧行了一礼。
季璋点头,吩咐道:“二宝,带着迨哥儿回房去罢。”
瞧着二人消失的背影,季璋继续吩咐着朝云与阿生清扫着剩下的蛛丝马迹,绝不可让幺娘瞧见一丝一毫她与旁人关系的证据。
待砚台等物也归于书案后,月牙带着一身寒意的幺娘进了屋。
“嘎吱”一声,格扇门从外被关上,屋内眨眼间只剩下季璋二人。
季璋作为主人家,率先开口热着场子,“几日不见,幺娘可还安好?”
一盏热茶推过去,慢悠悠腾空的热气在触及幺娘周身的寒意时,骤然变成了一团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