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定定地看着苏特尔,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冷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然后,他的身形晃了晃。
很轻的一下,像是风中的残烛,微弱地摇曳了一瞬。
苏特尔下意识伸出手,可塞缪已经向前倒去。
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裂,他的身体无声地倾颓,黑发凌乱地散落,遮住了半边面容。
苏特尔接住他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塞缪…塞缪?”
苏特尔低低的轻声唤他。可塞缪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微弱得近乎于无。
“不……不……”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颤抖得不成调子。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塞缪的脸颊,却在触及滚烫皮肤的那一刻猛地缩回。
窗外透过树叶投下的细小光斑在塞缪苍白的脸上跳动,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迹显得愈发刺目。
苏特尔的手悬在半空,徒劳地想要擦去那血迹,却只将猩红抹得更开。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混乱,猛地将塞缪打横抱起,动作又快又急,险些被自己踉跄的脚步绊倒。怀里人头无力地后仰着,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
门口守着的人看到苏特尔抱着什么出来,吓了一跳,探头进房间去看,只看到一地零零散散的鲜血。
和那人一齐被这场景吓到的还有特朗,他将上将交代自己办的事情做好之后,就接到了希尔博士的通讯,要求他带一组药剂现在去找上将。
希尔博士没有多说什么,只又快又急的嘱咐:“看到他,赶紧给他打上,然后叫他赶紧来一趟实验楼。”
特朗服从命令,一直等在检察院楼下,直到刚才在门口碰见雷曼斯检察长,被批准进来等。
当苏特尔抱着人冲出来时,特朗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未见过向来沉稳的上将露出这样慌乱的神情。
“快!去医院!”
特朗这才注意到,上将怀里还有一个人。
……
塞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那个小小的几十平米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就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挤着睡着他和姐姐,还有另外两家人。
夏季的闷热像一层黏腻的纱布,紧紧裹着每一寸皮肤。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水和食物腐败混合的酸臭。
角落里,一台老旧的摇头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塞缪看见年幼的自己,正将别人吃完后不要的西瓜皮捡起来在水龙头边洗干净,西瓜皮上沾着路人吐的瓜子,黏腻的糖汁吸引来成群的苍蝇,在他手边嗡嗡盘旋。
但还是新鲜的,只要用刀将最外面绿色的皮切掉,然后再将白色的瓤一点点切片,有的还带着一点点红色的果肉,甜甜的。
切好的瓜皮盛在缺角的搪瓷碗里,盐粒没有完全化开,醋也是菜市场最便宜的工业白醋。他蹲在漏水的窗前,机械地咀嚼着那些寡淡的瓜皮。
酸涩的醋味混着粗盐的咸苦在舌尖蔓延,他却故意嚼得很大声,仿佛在享用着什么珍馐美味。
当咬到一片还带着些许红果肉的瓜皮时,他像发现宝藏似的放慢速度,让那点可怜的甜味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会儿。
他一边吃,一边安慰自己这东西有个学名,叫西瓜翠衣,在药房贵着嘞,这么想着,肚子似乎好过一些。
吃完饭,塞缪将碗筷收拾干净,背起那个褪色的牛仔布背包。背包是姐姐用旧牛仔裤改制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边缘处磨出了细小的线头,但整体依然结实耐用。
包带上的针脚细密整齐,侧面还用红线绣着他名字的首字母。
他来到街角那家名为“欢乐天地”的游戏厅。推开玻璃门,混杂着烟味、汗臭和电子设备发热的气味扑面而来。
游戏厅里光线昏暗,十几台街机排列在墙边,发出此起彼伏的电子音效。几个染着夸张发色的年轻人围在格斗游戏机前大呼小叫。
塞缪径直走向角落的管理台。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看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
别人都叫他茂哥,塞缪也跟着叫。
“茂哥。”
茂哥点点头:“今天有几个生面孔,你多留意。”
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过来。
塞缪的年纪还不到法定打工年龄,茂哥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这孩子要价低,做事却格外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有股子狠劲,遇到闹事的敢第一个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