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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乡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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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人类放逐了上古神明。也就是说,从此再也没有神灵、异兽了。”

“那那个老人呢?他去了哪?”孩子忍不住发问。

“哪个老人?”

“乘着小船从大壑出来那个。”

“哦,我都差点忘了。椿把他载上葫芦,带他回到了岸上,只是他离开太久、回到家乡后,已经没几人人认识他了。我说那么多,你只关心他吗?”王何驻看了眼手机,发现电满了,她弓腰探到桌下,取下充电器,然后起身问到,“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我听不懂,人太多,而且太长了。但我觉得那个老人好可怜,好不容易回家了,却没人记得他。”

“确实。”王何驻有点挫败,也许跟小孩子讲故事,应该做出点符合孩子理解能力的改动的,不过她一开始长篇大论,就是这种说话风格。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叙事中。

“所以没有神明,也没有吃人妖怪了?”

“对。你可以不用害怕任何神明或者妖怪的传说,那都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的。我要去趟厕所,再见。”

当王何驻从厕所回到车厢,孩子已经坐回了父亲身旁。他的父亲依旧对着他对面的男人滔滔不绝。

“我老太爷离开家的时候,去祖坟那折了枝山杏。

路上遇到土匪抢劫,把好东西都抢走了,就给他留了那个破木枝,上面的果子又苦又涩,还麻嘴,吃了就拉,土匪不稀罕。他没东西吃,就吃杏肉,终于过了山海关。

到了东北,他找了块地,把剩下的山杏核埋进土里,结果三四年后,那山杏居然生了根,长出了树苗,我祖太爷就在那住下不走了。

我离开家,南下闯荡的时候,那棵树还开着花。”

“这真也是奇。我祖上山东的,被日本人骗去东北挖铁路,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他在那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不想着逃了,后来还参军,打跑了日本人。我现在又去了山东读书,买了房在那里。”

“哈哈,我们总这样,早知道后辈要回来,祖辈当初又为何离开。人就是这样,一遍遍折腾,来来回回跑……去我们院搞行政的那里办事,一个材料都要跑来跑去开,跑好几趟,尽折腾。”

王何驻听着,猜测他们在说“闯关东”的事。这在历史上是个规模庞大的迁徙,自然灾害、战乱、地主等等吞噬了农民们原有的土地,清政府为了对抗北方俄国的威胁,解除了这片原本被封锁的“龙兴之地”的禁令。许多人告别了故土,怀揣着对黑土与黄金的渴望,向北走出了一条生路。

她看了眼窗外,是覆雪的荒原,枯树就立在荒原上,像无数插在雪里的担杖。火车在铁道上缓缓前行,与曾经开拓荒野的人一般,穿越风与雪。

她脱了鞋,借助焊在厢壁上的梯子,手脚并用爬到床位,躺平了,闭上眼,回忆着出发前的事。

“退一万步讲,你真的没有任何能提高我存活率或者战斗力的法宝了吗?我会觉得我最好能有些个‘金手指’。”王何驻一边往背包里放行李,一边发问。

“没有,我已经祝福过你了,你现在是无敌的,快出发吧!”回答她的是一只怪鸟,体型和家猫差不多大,像极了乌鸦,通体黢黑。当然,如果你直接说他黑,他会不高兴,非要追着你说,那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

“你那祝福,害我一直倒霉。宝刀啊神剑啊,都没有吗?那可是上古传说,我就一个普通人,我拿什么打,靠嘴炮吗?靠信念吗?”王何驻转过头,有点生气地盯着这只怪鸟,怪鸟一只脚站在鸟架上,一只脚像鹦鹉那样,抓着苹果脆片在啃,一只脚在挠头。祂有三只脚。

“管制刀具也不让带上火车啊,活禽也不行。我倒想跟你去,如你所见,我伤得厉害,飞不了太远。”怪鸟歪头咬了一口苹果片,象征性地张开翅膀,给她展示那翅膀上的可怖伤痕。

“你应该给我更多信息的,只说个大概地理位置算什么,我现在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要怎么办。”王何驻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插到了背包的侧边网袋,然后用力关上冰箱门。

怪鸟睨了她一眼,说道:“我要是知道更多信息,我肯定告诉你。但我现在在这里,只能感知到有东西在那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如今的模样和能力,甚至名字,都可能发生变化。好了,你快出发吧,赶火车可要来不及了。”

“我就这么走了?万一我遭遇不测,伤了死了怎么办?”王何驻走出门,又忍不住回头对着怪鸟问道。

“不用担心,我可以换个人来做这事。这个使命是一定会完成的。它已经与我的神格融合在了一起。我会再度带走他们,飞往异乡的天空。”

“我不是关心你的使命,我是说我怎么办。”

怪鸟,或者说,神鸟,扇了下翅膀,一道风替他合上了门,将王何驻关在外面。

门外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神鸟叹了口气,淡淡道:“吾已看过汝之命途,汝会平安归来的。快去吧,再不去火车都要开了。”

敲门声更加急切,带着难以克制的怒意,王何驻的喊声从门外传来:

“我外套和钥匙落里头了啊!你个白痴!”

拿上外套和钥匙后,王何驻冲向电梯,却发现电梯正在维修,不得已,提起行李,小跑下了七楼。

王何驻对孩子讲的的故事其实没完,故事确实本该截止在金乌践行神与人的约定,带着旧日的神兽生灵,在没有时间的异乡中遨游,不知去处,不知归处。

只是这个世界迎来了变革,技术的发展让人们对既有秩序产生了犹疑,人们的眼光又开始抽离人类本身,像上古人类那样,去观察思考人与外力的关系,“无何有之乡”与现实世界的隔阂变得稀薄。

二战时期,当杀伤力极大的热兵器飞过原本宁静的苍穹,竟穿越了两个世界的壁垒,将正在满天星辰中孤独飞翔的金乌击落,掉在了他曾经居住的这方世界。

王何驻家里那个欠揍的神鸟就是金乌。他昏迷了很多很多年,原本藏于腹中的、属于旧日神灵异兽的魂魄竟然全被热武器轰得头晕目眩的金乌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当王何驻出于一时好心,将这只可怜的鸟带回家的时候,也没想过之后的发展,她竟与金乌做了交易,成了金乌的代行者,替他捉回四散在广袤大地的魂魄。

王何驻回忆此事的时候,总觉得不可思议,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是一本书的主角,可她确实普通,父母皆是工薪阶级,自己多年来勤学苦练也只学会了做题,没有任何传奇人物该有的特质,一个普通成年男子或者体格强壮的女子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撂倒,超能力更是不存在的,甚至在遇到金乌前,她是无神论者。

王何驻并非不善言辞,却总是离群索居。她所有的社交账号几乎都是一个动态也没发过的游客状态,尽管她很频繁地通过这些APP搜集信息。她没有谈过恋爱,也从不光顾夜店酒吧,她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她的朋友只手可数,都是上学过程中结识的女性,所幸关系都还不错,只是交流并不频繁。她离开父母,只身前往北京求学,也不愿意住校,只在校外租了所破旧的公寓,一个人潦草地生活。

她没有赶走这只傲慢刻薄还老是摆架子的金乌,也许因为总是觉得孤独。孤独这种感觉,你可能会因为你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习惯它,甚至与坐立不安地呆在人群中相比,你会更爱一个人呆着,但是当你在某一个时刻,比如午睡醒来望向窗外天空的时候,心脏还是会被突然的空虚感攫住,陷入一阵子说不清的低落中,这种低落会将你带入更混乱的情绪漩涡中,引导你产生糟糕的想法。

王何驻不会因为外界对她形单影只、来去匆匆的生活方式的非议而犹疑,但她确实偶尔也会为突然涌上来的孤寂感到迷茫。她听了金乌的故事——就是她刚刚为孩子讲述的故事后——留下了金乌。

她觉得他也同样孤独。

当然,她刚讲述的那个故事,还是结合她自己的理解,作了些改编,以喜欢的叙述方式道出的。如果换作金乌来讲,他能用不重复的刻薄话把里面的人物从头到尾都阴阳怪气一遍,这个被攻击的对象里也包括他自己。

“列车运行前方即将到达山海关车站”。当这声播响起,火车上的乘客交流声多了起来,大家都显得更亢奋了,纷纷计算自己还有多久就能回到老家。曾经的山海关外是怀揣着拓荒热血的先祖的异乡,现在的山海关外是住着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故乡。

王何驻不是本地人,此番到来只为代行使命,没有车厢内多数乘客的情绪,却也理解这种兴奋。离此行的目的还有一段时间,车厢内又过于嘈杂,难以入睡,她坐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卷绢帛,一本夹着支黑色水笔的笔记本,和一册《山海经》。

《山海经》刚买来不久,书皮崭新,绢帛是金乌塞给她的,金乌得意地声称这是最早的那批复制品,和原版“山海生灵图”几乎没什么区别。持有初版帛书那位说什么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藏品交予金乌,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

王何驻展开绢帛,也就是所谓的“山海生灵图(复制版)”,这是一张上古时期的地理志,没有文字,只绘制着山川河流、珍木奇卉、神灵异兽,比现代测绘技术制作的地图更抽象些。她将绢帛放在大腿上,翻着书,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她需要对这趟旅途提前做好准备。

当绿皮车停在此行的目的地时,是清晨五点左右。列车开门后,王何驻背着包,拉着行李箱,被其他乘客挤了下来。刺骨的寒意笼罩了室外的行人,她看了眼手机,零下二十一度。她从未来过这样冷的地方。出门前的衣服显然不足以抵御寒风。王何驻一边搜着附近的宾馆,一边摸索着从车站出口走去。这时候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流,非常安静,过年期间,人们可以享受睡懒觉的权力。

跟着手机卫星地图导航,王何驻来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廉价宾馆。这是由地下室改造的宾馆,这种形式的宾馆在南方比较罕见,这里却很多。当地气候寒冷,考虑到土壤的隔热性,地下空间得到了充分利用。人们曾经用地下空间贮存蔬菜和酒,在特殊时期,它们也作为防空洞,构成城市的防御体系。冰箱的运用削弱了地下室的仓储功能,过去的殖民者也被驱逐,这些空间一度被闲置。后来这座城市利用当地的冰雪资源发展起了旅游业,大量游客涌入这座城市,更低的租金与供暖成本让地下室成为民宿老板眼中的香饽饽,过去的地下室成了承接当地旅游产业的重要载体。

宾馆老板热情地替王何驻开了门,却告知此时尚未腾出空房,要等到上午十点左右才能办理入住。王何驻把行李箱交给老板保管,背着包,确认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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