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止稳而有力地落下一颗白子。
“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哎呦,我可真是老了,你又赢了我一局!”施览先笑哈哈地起身,“朝中既已有反对之声,那裴明谦也不敢独断,科考之事呢且行且看。”
“走,杳杳回来了,你随我去看看那丫头。”
施览先拍拍程止的肩膀,喊他跟上。
“是。”程止收好棋盘上的黑白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久坐压得有些皱的衣衫。
回了施府,施杳杳又是一副端庄娴雅的模样。
“父亲,兄长。”施杳杳双手交叠,微微欠身行礼。
“哎,杳杳,快过来让爹爹看看。”施览先见到女儿,脸上的笑意更盛,脸上的褶子都要飞起来了。
“杳杳出去不到两日而已。”施杳杳走过去,坐在施览先旁边,声音软软地说道,“父亲这个样子倒像是许久未见杳杳了。”
“两日也很长啦!大娘嫁得早,如今身边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像你姐姐那样嫁得那么远,依我看,不如就在京州找个如意郎君……”
施览先笑眯眯的眼睛瞟向了程止。
“爹爹,女儿知道啦。”施杳杳连忙打住。
程止嘴角噙着笑不语。
回施府之后的日子有些无聊,每日晨起梳妆,然后向父母请安,上午去账房先生处翻阅账目,跟着施管家学习管理府中事物。
过了晌午,施杳杳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亦或是赴约赏花游园,修身养性。
施夫人姓叶,名磬淑。叶父当年为国子监祭酒,因触了圣怒,先帝下令满门抄斩,以施览先为首的众臣纷纷上书陈情,老祭酒为国子监事务披肝沥胆,为朝廷鞠躬尽瘁,还望从宽处罚。
朝中两派久议不决,最终,叶家流放黔中一带,老祭酒年迈体弱又受到了大理寺残酷的牢狱刑罚,流放途中便身故了,叶夫人伤心欲绝没多久便跟着去了。
叶磬淑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国子监司业宋青舟,诞下一女,取名宋昭澜。
三年后宋青舟意外身故,叶磬淑改嫁,宋昭澜改姓为施。
嫁给施览先后不出一年,叶磬淑便生下了施杳杳。
为缓叶磬淑思亲之痛,施览先在施府后院为叶磬淑建了一处叶氏祠堂。
叶磬淑性情冷淡,不喜喧闹,平日里总待在后院的祠堂里,不许人打扰,除了每日的请安,施杳杳在府中根本见不到施夫人的面。
自从施昭澜嫁人之后,施杳杳只有在她归宁时,才能在饭桌上见到施夫人。
相比起温婉懂事的大姐姐,施杳杳幼时认为自己不讨母亲欢心是因为自己调皮不懂事。
十岁那年,她满心期待地跟着宫里来的掌教嬷嬷学习女红礼仪,心想着变成和大姐姐一样,母亲就会喜欢她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施夫人对施杳杳依旧那样。
施杳杳总是在午后小憩时,想起那个男子温和的声音,念起话本来也是一本正经。
甚至念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喑哑。
真是个傻的,嗓子都哑了也不知道喝口水润润。
施杳杳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
没有了施杳杳的调戏,俞礼在悱园住得还算舒坦。
每日早起诵读诗书,下午去施杳杳的书房里,偶尔碰到几个志趣相投的人,便低声探讨几句。
空闲的时候,俞礼教许放读了一些四书五经的儒家经典,还告诉许放要懂得中庸之道,义利之辨。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做到爱人而不失己。”
许放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那阿琮哥哥算是失己了。”
俞礼:“?”
“阿琮哥哥爱娘子呀,为了娘子放弃了逍遥快活的江湖。”说起琮决,许放便一脸兴奋,“这是不是爱人失己呀?”
俞礼听得一愣一愣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琮决是自愿留下来的?”
“对呀,好久好久之前了,阿琮哥哥被人伤了躲进悱园被娘子救下了,从此便说要报恩,娘子赶了几次没赶走,便由着阿琮哥哥住在这了。阿琮哥哥可厉害了,伤养好之后,一个人去把伤他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说着说着,许放还站起身来比划了几下。
许放歪头有些疑惑,“悱园的郎君们都是自愿的呀,难道俞郎君你不是吗?”
许放开始掰着手指头数,“阿琮哥哥、给我们做饭的阿素哥哥、给娘子按头的瞎眼薛郎君、会抚琴的何郎君,还有今日在书房与你对诗的宋郎君……”
俞礼愈发看不透施杳杳了,她虽然行事孟浪,却没有过真正的出格。
接济贫困举子是真,去倌院赎买俊俏郎君也不是假。
俞礼不愿多想,只盼自己可以过了来年二月的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