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笑起来,看他就像是在看自家的小辈。
顾时安也被她们的笑意感染,他低下头,盯着湖中的倒影,缓缓勾起唇角,眼尾上扬,稍稍眯着眼睛。
可惜他模仿的不到位,面部僵硬,像是戴了诡异的人脸面具。
怪不得,扶桑不喜欢他笑。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溪水湿凉,他对着脸又是搓又是揉,白皙的肌肤被弄的泛着烟霞般的粉。
等感到面部表情没那么紧绷,他又尝试着勾起唇,这下子模仿了七七八八。
他总算满意起来。
眼睛亮亮的。
倏地,耳畔忽地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是有水蛇在溪边的草穴里冬眠,被洗衣的妇人不经意间唤醒,咬了人。
那蛇头呈三角,花纹鲜艳,被发现了也不怕,吐着信子发出危险的警告信息。
是条毒蛇。
顾时安离得最近,那蛇游走在枯黄的草丛里,眨眼间便到了跟前,猛地发出攻击。
毒牙还没咬住猎物,就在半空中被人眼疾手快地掐住了命脉。
“嘶嘶嘶……”毒蛇张着嘴吐着信子,蛇身扭动着缠绕上他的胳膊。
色彩靓丽,不仔细看,倒像是什么环着手臂的装饰品。
有妇人吓得大喊:“顾小哥,那是条毒蛇,你可得小心。”
顾时安凑近看了两眼,毒蛇对他来说也是稀罕物,他摸了两把,滑溜溜的,比溪水还要冰凉。
纵使蛇身不断地绞着他的手臂,他感到胳膊酸疼,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在这边玩蛇,那边却闹成一团。
被蛇咬的妇人的嘴唇不过片刻便变得乌青。
腿上两个紫黑色的血窟窿看着十分渗人。
如果不得到及时救治,恐怕性命担忧。
偏偏在场的都手无寸鸡之力,平日里做些烧火做饭,打扫家务的轻活还算擅长,抬人就难了。
“顾小哥,别玩蛇了,快过来帮忙。”有人焦急万分地向顾时安发出求助。
他虽看着柔弱,但终究是个男子,力气总比她们要大。
顾时安眨巴眨巴眼,手上稍稍一使力,便轻而易举掐断了毒蛇的脖子,蛇身软塌塌地垂下来。
他面不改色将蛇扔到一边,抬步走过去,眼睛里流露出茫然来,“我吗?”
“这离王大夫家最近,咱们赶紧去他家里。”有人指挥着,大家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等顾时安从茫然中回过神,背上已经多了个人。
他弯着腰,下意识伸手托着伤患,迷迷瞪瞪被推着往前走。
他外表柔弱,力气却大得惊人,即使背了个肥胖壮实的妇人,走起路来也健步如飞,稳稳当当。
王实是当地有名的大夫,妙手回春,就算半条腿迈进鬼门关也能捞回来,他没有开设医堂,便在自家建了个专门看诊的屋子,平日里热闹得很,看看病的人不绝如缕,门槛都快踏破了。
恰巧,这人就住在顾时安隔壁,一行人拐了俩弯,就到了地方。
“王大夫,这有人被蛇咬了,人快不行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几个人帮忙把顾时安背上的人扶下来,搀扶着坐在院中的木凳上。
王大夫走过来,一看情形严重,立马拿麻绳绑住血洞上方防止毒液扩散,又吩咐着小童拿剜肉的刀具和温水。
几个妇人都是家里做活的好手,该拿东西的拿东西,该烧水的烧水。
顾时安杵在角落里,看他们忙里忙外,因触碰溪水而变得冰凉的手渐渐回暖。
他攥了攥手心,脑子里混沌一片,这是预料之外的事情,他有些不知所措。
等毒素排尽,又喂了解毒的汤药。
伤患脱离性命危险,乌紫的唇色渐渐变浅,成了虚弱的肉白色。
一行人重重的松了口气,王大夫擦了擦汗,又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便回过头,望着顾时安舒心一笑:“多亏了这位小兄弟啊,这蛇毒性强,要是再来晚一步,等毒液扩散全身,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其他人也纷纷望过来。
“是啊是啊,多亏了顾小哥。”
“顾小哥看着瘦,这力气倒是大得惊人。”
“要不是他,咱们这些力气小的哪能把人抬进来……”
她们朝着顾时安绽开笑脸,目光柔和,眼底里荡漾着最真心实意的感谢。
顾时安无措地后退半步。
暖意由掌心向上蔓延,他浑身如同置于春日暖阳下,暖烘烘的,胸膛里的心沉稳而又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咚。
咚。
咚。
脚下的土地好像变成了松软软的棉花,他感到眩晕,有些难以站稳。
扶桑这时从外面进来,她听说有人在溪水边被毒蛇咬了一口,还以为是顾时安,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幸好没事。她松了一口气。
顾时安的掌心摁着胸口,他对这种新奇的感觉感觉无所适从。
“桑桑,我的心好暖。”
他能分辨出,这是愉悦。
可是,这同杀人带来的愉悦感不同。
前者温暖,如流水潺潺,后者冰凉,带着毁天灭地的欲望。
他更喜欢前者。
扶桑轻轻地笑着:“因为你做了好事。”
顾时安眨了眨眼睛,他似懂非懂:“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