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成婚后,你会觉得他和你不如从前亲近了吗?”
“人都是要成婚的,哥哥有人陪就很好了,以后我也要成婚的。”
“可能会变得亲疏有别,但是哥哥就是哥哥,血缘关系、兄弟之情总是在的。”
云棠咬着银筷,眼睛眨也不眨,真是一叶障目。
从昨晚起就生发出来的不舒服突然就如云雾顿开,虽然我不是太子哥哥最重要的人,但还是会有她的位置。
血缘亲情是与生俱来的,这不会变。
“小侯爷,我觉得华姐姐瞧上你,不是没有理由的。”
云棠发自真心地感慨,给他夹了一筷子自己最喜欢吃的山海兜。
小侯爷受宠若惊,摸着自己的脖子道:“你昨儿可不是这样说的,恨不得伸手掐死我。”
“做人就是要日日新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
”你今日怎么说话这么奇怪?”
“我早晨睡醒,有了一个念头,以后不能太依赖太子哥哥。”
“这又是哪一出?”
云棠却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也不再与他多说。
小侯爷蹭了一顿早膳,临走时神神秘秘地贴在她旁边,小声说:“下月初三,华儿想和你见一面。”
云棠那莫名的占有欲下意识跑了出来,“是单只有我,还是你也在?”
“这我能缺席?!”
她短暂沉默了下,提醒自己要习惯新的身份,华姐姐如今和小侯爷更亲近。
“知道了。”
小侯爷传完华儿的话,晃晃悠悠地往伏波院去。
伏波院里,太子身着靛蓝色如意云纹圆袍领,腰间玉带,一支羊脂白玉雕就的鹤簪将乌发束起,整个人清贵自在地立于书案前,手握羊毫玉笔,正打算作画。
小侯爷送来热乎乎的两个消息。
其一,皇后娘娘违背禁足,只是罚俸。
其二,今日早朝,有官员为崔尚书辩白,大理寺调查沈侍郎交上来的证据和苦主,昨晚反了水,口口声声说是沈侍郎威逼利诱,崔尚书一片清白。但陛下下朝前,未表态。
太子一一听着,执笔的指尖悬于半空,青蓝色脉络微微凸起,腕骨绷出凌厉线条,笔势起伏、游走,笔下海棠粉若明霞。
“你不意外吗?”
太子蘸了些曙红颜料,道:“一夕之间,封禁储副和中宫,这是举国震动的事,陛下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母后还有你爹这个后盾。”
只要不是谋反,陛下都不会也不敢严惩。
小侯爷想想也是,“那你打算怎么破局,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东宫里吧?”
太子低眸,眉心微微皱起,似是不满意。
小侯爷探头去看,画的是海棠美人春睡图,美人还未添容貌,看不出是谁,只是这衣裙看着有点眼熟。
太子将这纸废稿卷起放入画囊中,扔入旁边的青花白瓷画缸,里头林林总总数量可观。
小侯爷道:“你这是要还是不要?”
若是要,总该画完再存,若不要,扔了就是,还这么精心存放起来。
太子没有搭理他,又在案上重新铺上一张白宣纸,提笔作画。
这能当太子的,指定都有点毛病,小侯爷耐不住性子敲了敲书案,“你倒是说话啊。”
“本就没有局,用不着破。陛下与大理寺若已查明崔尚书是无辜被告,那不是正好佐证我并未行包庇之举。”
“谁无辜,谁包庇,我心里清楚,陛下心里也清楚。”
“那你的意思,陛下就要放你出去了?”
太子抬头,薄薄唇角勾起,眉眼闪烁着几分狡黠,“打一棒子还得给颗甜枣。”
“你是不是就等在这儿啊?”小侯爷看他被禁足后,一点不着急,看书作画,八成就是算好了的,“可怜了探花郎和沈侍郎,他们挨了打,还要背上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诶,不是,你不会是为了替阿棠推掉那门亲事,才设计钓的探花郎吧?!”
太子手指点了点他,让他慎言。
“贺开霁有点才华,可惜心智不坚,是个貌似貌似忠直,实则藏奸之人,这次也不算冤了他。”
“但若他真是个好人,好官,你愿意阿棠嫁他吗?”
“这世上没有金玉一般的人。”
小侯爷:呵呵。
“说起阿棠,方才我俩一起用早膳,她说她今日睡醒,决定以后不能太依赖你,看起来她是真的长大了。”
太子闻言,笔尖一坠,颜料淹染开,海棠错了颜色,又是废稿一张。
他唤来清月,责问之下才知昨晚云棠来过。
眉间成川,眸中暗潮翻涌。
目光落到那朵海棠上,回想昨晚与母后的谈话。
恍然间,好似多年幽暗情愫见天日般,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一时期待压过迟疑,他就跨出门去,一时迟疑压过期待,他又走了回来。
初夏的伏波院,檐下挂着画眉鸟,廊上放着一盆盆红的蔷薇、白的茉莉,清风过处,带来沁人心脾的花香,小白犬围在脚边,睁着大大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殿下。
一人一狗,两两相望,李蹊败下阵来。
他走到园中的长椅坐下,看着满园春色,心中荒芜一片。
他可以向母亲直接言明自己的势在必得,也不怕天下人非议,可唯独不敢面对云棠的那双眼睛。
明明知道她视自己为兄长,却经年累月、暗无天日地觊觎着她纯粹、洁白的身体和灵魂。
这是卑劣、龌龊的小人行径,可他没有一点办法。
那些欲念和情愫从心上生发,如春天野草般,在他身上一天比一天肆虐、疯长,而他却连伸手去触摸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弯腰抱起小白犬,让它的脚踩在自己白色的玉带上,看着那双与云棠极像的眼睛,自欺欺人般傻气地问道。
“你是愿意的,对吗?”
小白犬蹦跶着拱他下巴: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