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持盈从种竹斋的房间里醒来已经不早,天阴沉沉的。
侍女候在房外,一听见动静,便进来给她梳洗,吃过早饭,江持盈都没见到陆闻铮的人影。
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一出种竹斋的小院门,她便见伊娘在门口等。
江持盈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一夜未归,虽说陆闻铮传了消息,家里怎么说还不知道,她忙问伊娘,伊娘却说昨日她们走后,迟老太爷和二公子都出门了,她晚间回来探家里口风的时候,得知刘氏也出了门,后面如何她也不知。
这么说,陆闻铮传信说自己留宿恭顺侯府的事应该没有被怀疑,这倒让人放心了些,可是昨日午间走前也并没有听说外祖母要出门。难道出了什么事?
江持盈一路盘算,但毫无头绪。伊娘看她闷闷不乐,心里怪上陆闻铮,用她学到的中原词语把他骂了个遍,最后只是谨慎地问了江持盈一句:“姑娘,昨日,您跟那个霍公子在一起,没什么事吧?”
江持盈其实心不在焉,昨天的事也实在是说不清,伊娘虽然知道霍六的存在,但是再详细的最好也别让她知道,毕竟谁跟贼寇扯上关系总没好事。
她便寻了个理由解释了一番,一门心思仍在迟家。
马车转过街巷,远远地江持盈看见院门口,停着刘氏的马车。
“外祖母!”江持盈忙忙地喊。
刘氏回头,见是江持盈,便如往常一样携手进屋,并未看出有事的样子。
江持盈一看,心放下了些,可是仍有说不出的古怪。
刘氏一路亲切地拉着她进了偏院,家里的仆从个个噤声,都不如往日那样笑意相迎,江持盈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肯定出事了。
两人在桐树下的亭子坐了,刘氏又叫下人退下。
江持盈便知外祖母这是有话说。
没等她问,刘氏便道:“阿迟,外祖母想送你回江家。”
江持盈一惊,霍地站起来,又被刘氏拉住手腕连声劝,又要搂到怀里。
“别急阿迟,好阿迟,外祖母不是不要你,送你回去是为你好。”
“为什么,为什么送我回去?江家说什么了吗?”
江持盈急得眼泪要出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氏要送她回去,好不容易脱离了江府,不用在江伯爷夫妇眼下装母慈女孝,不用忍受下人的风言风语,她才在迟家宅院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啊,怎么就要回去!
家里的事跟她有关系吗?难道江府来人了?
“外祖母,我不走。”江持盈委屈道。
“阿迟,如果不是不得已外祖母不会跟你说这话。”
刘氏说得那样坚决,又不说理由,江持盈心里便陡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家里出事了吗?”
刘氏不答。
江持盈看着刘氏的眼神渐渐落寞下去,心也跟着沉下去。
这时,一个小厮来传话。
刘氏喝道:“不是说了,不要来扰。”
那小厮只得讪讪地在门外候着,刘氏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走出小院门。
江持盈忙跟着上去,听到了后半句。
“二公子,已经下了御史台。”
迟津?怎么会下御史台?他虽擅离扬州但也已向上司报备,眼下怎么会出事。
刘氏道知道了,一转身见江持盈就在身后,摇了摇头道:“看来也瞒不住你。”
“外祖母,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江持盈扶着刘氏慢慢走回亭子,江持盈的目光落到她微微颤动的背上,她知道,眼下这个垂暮的老人其实很需要她。
刘氏攥了攥江持盈的手心,念叨:“你啊,和你的阿娘一样。”
“一样傻。”
刘氏看着这张和自己女儿如出一辙的脸,想起当年江持盈的母亲,那时迟家通了关系,早就得知江父被言官弹劾被贬甘州,她也不愿和离归家,而是毅然跟去了北境,好在老天眷顾,没吃几年苦,等到污名昭雪,江父又立军功,才算日子过好了,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我们迟家的女儿,从来不怕事,外祖母知道,只是眼下,叫你回江府才能保全你。”
“回不回江府暂且不说,您快告诉我,是不是表兄出什么事了?”江持盈试探着问。
“老夫人!”外头又喊了一声,这回是刘氏身边的邵妈妈。
邵妈妈递了信来,刘氏看过后,又将信递给江持盈。
江持盈打开一看,竟然是蒋氏写来,叫她回江府的,信中说宫里要选伴读,江家的姑娘都要待选。
这理由真是没法拒绝,这是这信怎么来得这样巧。
江持盈看看外祖母,刘氏却笑着冲她点点头,“阿迟,你看你不得不回去了。”
江持盈攥着江府来的信,心下黯然,越来越暗的天空中,滚过一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