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白翎神鹰终于垂下头颅,喙角蹭过涅里塞渗血的掌心。
老萨满盯着飘落的半片绒羽,忽然大笑:“它认的是你骨血里的野性!”
“公主殿下,这事成了!”
当阳光刺穿帐顶,在帐内撒下一大片金光时,涅里塞感觉到掌心的锁链传来细微颤动——不是挣扎,倒像是老友间的问好。
雌鹰在少女怀里松开了利爪,第一次展露友好。
少女扯下帐内悬挂准备着的鹰铃,金属坠子碰到驯鹰架上,发出古老而熟悉的韵律。
“小鹰”她轻声唤着风青。
后者扬起湿漉漉的喙,颈间的绒毛簌簌作响,歪头看她。
就在人鹰都沉浸在这暂时的温馨时,山下的乌古论营地突然响起三声悠长的号角。就像是水底传来的闷雷,打破了这份岁月静好。
涅里塞攥紧手中的鹰铃,银白色的雌鹰正用喙啄着铁链,发出细碎的动静。风青的吗爪尖下垫着的是半块冻鹿肉,这是涅里塞清晨刚刚亲手喂下的。
帐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涅里塞猛地起身,就见巴雅尔挑开帘子闯进来,手中还攥着半截湿透的麻绳。
汉子的眉毛被露水打湿,正在往下滴水珠,“小公主,江那边出了事。”
雌鹰突然炸开了翅膀,把整个驯鹰架撞得东倒西歪。涅里塞感觉脚下的冻土都在震动,连帐篷顶上挂的桦皮风铃都叮当作响。
她抓起侍女递来的貂氅,却发现那件外裳不知何时被挂破了边角——那是风青与驯鹰人斗智斗勇时留下的记号。
巴雅尔那双临近中年稍显混浊的眼睛倏忽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柄冰锥子直直扎进涅里塞心里。“江心滩有黑影,像是契丹人的青牛车。队里阿泰去打探,半个时辰前突然没了消息。”
风青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爪间攥着的半片冻鹿肉重重砸在炭盆里,溅起的火星子在空中划出蜿蜒的轨迹。
涅里塞看着那团渐渐熄灭的火苗,想起族里老人们讲的故事:每当长白山的积雪开始变薄,总会有不速之客出现在松林小径上,而他们的马蹄声总比春天来得更早些。
摸向腰间那柄从未开刃的狐牙刀,触到冰冷的刀柄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涅里塞顺着那道暗红的裂痕摸过去,发现是雌鹰的爪尖不知何时勾破了皮肉——那个小家伙正用喙尖啄着她的袖口,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帐篷外的号角声变了调,像是从风箱里挤出来的哀鸣。
涅里塞听见守卫们急促的脚步声从帐外掠过,那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此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仓促。
巴雅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双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用力。“公主殿下,把白翎神鹰关进内帐,我这就去禀告首领和大汗。”巴雅尔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和严肃。
雌鹰猛地振翅,尖喙死死啄着系着驯鹰铜铃的皮绳。铜铃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涅里塞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血管里迅猛地流淌,冲破了所有未知恐惧的堤坝。
涅里塞直起身,看着巴雅尔那张写满忧虑的脸,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笃定:“我要去。”
巴雅尔的手突然僵住了,那双抓着涅里塞手腕的手在微微颤抖。帐篷外的号角声还在继续,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涅里塞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地听见长白山的心跳声,那是一种古老而深沉的韵律,正从远古的冰川时代一直延续至今。
“这里是乌古论部的圣山,轮不到别人来践踏放肆。”
“派人去通知三哥,远敌骤临,合该对外。”
她不再去看巴雅尔的眼睛,而是转过身,走向帐篷的阴影里。
那里摆放着涅里塞从未用过的战鹰铠甲,那套用赤金丝线绣着苍鹰展翅图腾的战衣,正静候着它的主人。
涅里塞伸手触碰那冰冷的金属,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温暖自指尖蔓延开来,像是某种古老的灵魂正在与她呼应。
风青收起翅膀,用喙尖轻啄着铜铃,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呼应着她的决心。
涅里塞回头,看见刚刚成年的幼鹰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坚毅。
她深吸一口气,让那股从战鹰铠甲上传来的力量充盈全身,然后迈出了帐篷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