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亦是目光冷冽，眼神极其不善。

见此一幕，采薇指尖微微发颤，后背也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

瞧孙将军这语气，他们当是来了一会儿，听见一些了。

但是……

他们究竟来了多久？

又听见了多少？

这个问题无比重要，关系到她今晚遇见这二人，究竟是福是祸，是生是死。

采薇凛了凛心神，觍着脸试探性地开口道：

“公子，孙将军，你们深夜来此……是专程过来看我的吗？”

孙策轻嗤了一声，似是在嘲讽采薇有此一问的可笑。

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全然没有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痞气模样。

只见孙策挑了挑眉头，眼神轻飘飘地瞥向了周瑜，语气没有起伏地轻问道：

“公瑾，你还记得我妹刚说的那坨废话吗？”

周瑜闻言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孙策指的是小团子告诉采薇女子也能依靠自己安身立命，做出一番事业的那席话。

额。

一坨废话？

真是亲哥啊！

周瑜嘴角抽了抽，还未来得及出言答复，便听得孙策又道：

“她跟人说这个，跟问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真是蠢笨如猪！”

这话一出，周瑜竟是悠悠一笑，而后眼神怜悯地看向了采薇。

伯符的这些话，看似是在嘲讽小香宝，实则是在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态度。

采薇。

非死不可！

他和伯符当然知道采薇刚刚出言询问，是在试探他们来的时间，想知道他们听见了多少，然后再设法狡辩。

但是……

采薇可能根本没想到，他们来的比她想象的要早的太多太多。

早在那小团子鬼鬼祟祟地从他书房经过的时候，他和伯符就已经发现了她。

他们不动声色，暗中跟随，不过是想瞧瞧这顽劣的小家伙又打算怎么戏弄人家？

可谁知道……

小香宝竟吃了这样的大亏！

思及此，周瑜的面色也越发地不好看了，仔细瞧来竟和孙策如出一辙，却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中杂乱思绪却迟迟不散。

唉……

此前小香宝借着采薇捉弄他的时候，他竟想着是她心性顽劣，故意惹事。

还专程跟她讲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结果。

竟是他错怪了她！

想来那天晚上，聪明如她，该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了吧？

明知被误会却不曾解释，而是以一句“多走容易鼻子低”巧妙化解。

这小团子可真是……

与众不同。

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周瑜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胸中闷气。

其实。

就算是伯符不表态，他也不会让采薇继续活下去了！

原本采薇屡次犯上，他却选择了放她一马，就是因为他以为采薇是受小香宝挑拨设计，不想为小香宝横添业障。

可却未曾想……

采薇一个小小奴仆，卑贱至此竟又胆大至此。

不但有胆子肖想他和伯符，欺骗谩骂孙家最尊贵的小姐，还用污言秽语折辱伯母那般令人敬重的人。

可真是该死啊！

事到如今。

周瑜总算是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眉头也不由得越皱越紧。

唉……

也难怪小团子会设下此局捉弄采薇了！

采薇此人不但生的丑陋、愚不可及，还拜高踩低、目中无人。

她定是初见小香宝之时，就将这顽劣不羁的团子错认成了府中的粗使丫鬟。

故而……

采薇才会毫无顾忌地对小团子进行言语谩骂和行动打压，让小香宝吃了不少苦头。

可若仅是这般，以他对那小团子性子的了解，这性格直率的小家伙该是会“有仇当场报，扭头事就忘”。

所以。

让小香宝大费周章设下此局的——该是那恶仆口出狂言，对吴家伯母的百般侮辱了！

周瑜神色微动，不由为那小团子感到心酸。

当年小香宝还未出世，其父破虏将军便已血染沙场。

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的父亲，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试着描摹她那据说英勇无比的父亲的模样。

双亲仅存其一。

故此这小家伙更依赖母亲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

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难熬。

可吴夫人硬是在江东世家的暗潮汹涌中，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下，护着几个年幼的孩子，撑起了几欲支离破碎的孙家。

这般的女中豪杰，怎能不令人敬重？

莫说是伯符和小香宝，就连他听了采薇那恶仆的话，都不由心中恼怒，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思及此，周瑜也不由得暗自咬牙，恨自己发现此事太晚。

关于吴夫人教女之事，周瑜亦是早有耳闻。

听说吴夫人惯常是嘴硬心软，还格外疼惜小香宝这个唯一的女儿。

甚至就连伯符有时候都忍不住略带醋意的吐槽母亲——“有了女儿就忘了儿子”。

伯符这么说虽是夸张了些，可吴夫人这般威严果决的女子，确实是将唯一的柔情都倾注在了小香宝这个独女的身上。

小到吃食穿着，大到择师选伴。

凡是关于小香宝的事情，吴夫人无一不亲力亲为，对她可以说是呵护备至。

因此。

就算是小香宝能咽下采薇侮辱她的委屈，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那个宠她爱她的母亲！

设下此局，大抵是这心思单纯的小团子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报复方式了吧？

想到那软软糯糯的小家伙，周瑜眉头轻挑，顿觉心中松快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