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的身材,忽然有些不近人情的冷脸,居然比张白英还有几分医生的架子。
他半蹲在慈贺身旁,声音有些冷淡。
“你发烧了。”
这话一出,慈贺险些以为是自己耳朵聋了。
“嗯?我?发烧?”
牧朝生手劲奇大无比,一只手就将不老实的慈贺按得一动不动。
“嗯。”
“牧医生。”
慈贺眼前有点晃,但还是老老实实伸着胳膊,“我没发烧。”
可严肃的牧医生看都没看他一眼。
在胳膊内侧擦了擦酒精,他以十分专业且快速的动作将针扎进慈贺青色的血管,将针剂推干净。
确认针孔止血后,牧朝生不由分说地撩开了慈贺的真丝睡衣——
触目惊心的血洞连成排,皮肉外翻,红肿溃烂。
慈贺托着腮打量着眼前的牧朝生。
……唉。
果然是第一次下副本的新手,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毫无防备地进别人的房间,毫无防备地对别人露出后背,毫无防备的……善心。
这得亏是碰上了自己这种大大的好人。
若是遇见了别的个玩家,岂不是要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死也得掉层皮?
胡思乱想着,牧朝生已经替他简单包扎了伤口。
甚至……在手上涂上药酒,替他揉开了脚踝的肿胀和淤青。
直到起身离开,牧朝生再没说过一句话。
狭小的屋子里只时不时传来一阵收拾药瓶时相碰的叮当声。
听得久了,慈贺越发觉得这像是催眠的曲儿,一阵阵倦意接踵袭来。
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一袭黑衣的牧朝生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推门而出。
翌日一早。
慈贺精神焕发地张开了眼。
在沙发上折了一宿,他呲着牙,慢慢地活动开僵硬的脖子。
轻叩两下指环,照例粗略查看任务面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这一看,两眼一瞪惊坐起,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任务面板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加粗的大字。
【尊敬的911号天罚者,系统监测到死亡逃生模式已触发,是否现在接受天罚任务并查看触发玩家信息。】
慈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重新看去。
……可要了他老命了。
这才第一天啊。
是谁!是谁!是哪个小兔崽子!这才第一天啊!
一口气险些要提不上来,他连忙往嘴里塞了两颗咖啡糖续命。
半死不活地摸摸胸口。
薄薄的胸腔之下,一腔热情是没有的,充其量只有一颗加班加得快要骤停、亟待休养生息的心。
他想都没想就点击了【否】。
滚啊。
给我全都改天再说啊。
慈贺两眼绝望一闭,叩合指环面板。
随后勉强从沙发里把自己缓缓拽出来。
他心神一动,伸手虚空一抓。
一道彩色的光辉拈在他的指尖,一闪而过。
他变魔术似地借着光辉打了个响指,身上沾了血的白色长袖顷刻间便被换了下来。
换成了一件加薄绒的白色卫衣,他低头整理了仪容仪表,这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鬼地方真他妈冷啊。
慈贺擤了把鼻涕,心想。
可就在门把手被按下的一瞬间,他的眉头蓦地一皱。
——门打不开了。
慈贺一滞。
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在尝试着再度拧动把手,却依旧无果后,他毫不留情地从口袋里拿出了电锯——
突然,一声轻巧的“咔哒”声。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站在原地的慈贺一愣。
“牧朝生?”
这对话太过似曾相识。
若不是现在已经太阳高照,慈贺都要怀疑他是穿越回了昨天晚上。
——除了他手里举着的不怀好意的电锯以外,一切都和昨晚别无二致。
门外牧朝生依旧穿着他鸦黑色的对襟立领盘扣西服,左胸至左肩的暗金色龙纹在日头下灼灼生辉。
将整个人映照得肃杀中又透出两分古朴的诡异。
慈贺从容地把电锯一收,“你怎么来了?”
牧朝生半分目光都没有分给那悚然的电锯,只看着慈贺颔首笑道:“嗯,来看看你。是发生了什么事?”
实话在嘴里滚了两圈,慈贺终究是没好意思托出实情。
总不能真的说是他门把手拧不开把自己锁屋里了吧?
老脸还要不要了。
幸好这份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
牧朝生似乎对此问题并不执着,忽然道:“蒋丽红死了。”
语罢,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慈贺,最后轻声一笑,“你看上去并不意外。”
慈贺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
“还是有点意外的。”他道,“我以为死的会是兰叶。也或者是陆有道。”
此言既出,顷刻间,牧朝生脸上真真假假的笑意陡然散尽。
眉眼低垂,阴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