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多讨伐指责,就见梵音面如平湖,字字珠玑,直通要害,每一处都回得有理有据。
将行环扫四周一圈,民众无一人言语,瞧着已然被她说服,不禁佩服。但也不由得惊骇,此番言论过于大胆,不说皇上,恐怕殿下在场,听闻此处也是要动怒。
“哪朝皇权更替不染血疆土,哪朝政务交接不地下埋骨,难道你们想回到前朝?回到被羯人当作两脚羊的乱世吗?”
梵音胸脯剧烈起伏,心中似有惊涛怒浪。
那被当枪使的络腮胡,果然哑口无言,此番话只是权宜之策,为着就是转移矛盾,她手心冒汗,生怕被他们揭穿,好在那道粗粝男声在未开口,自己不免心下松一口气。
“那...那大人可能找到药方,再不济立泥身佛像,我们愿拿所有寿数供奉,好让大伙有个...”一道女声怯生生开口,声若蚊蚋。
梵音望去,是个蓬头垢面女人,灰扑扑的手在扯自己裙摆。
她当即恼火,开口斥责,“荒唐!”
声调不高,却将众人连带着将行将夜心头都为之一震。
梵音深吸气,凝神,“都说事在人为!你们当真是愚昧,甘愿信奉‘信八字而望走好运,信风水而望坟山贯气’这种混话,这世间要是真有救苦救难的菩萨,那她为何就不肯低头瞧瞧这人世疾苦,你们敬了几百年的如来弥勒佛,怎么不显灵赐下仙丹妙药救你们于水火?”
一言既出,下首似乎有唉声起伏,接连不断抽泣声冒出。
梵音不忍,心下一动,什么三复白圭的典故都抛诸脑后,直言,“我便在此立状!三日之内,必定找出解药。”说罢,拔出将行腰间短刀,在手心用力一划,“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佛祖管不了的事,我管!”
“神明救不了的人,我救!”
-
洛阳城,含章殿。
正屋内里头传出刺耳响动,飞檐处鸟儿身躯一震立刻惊飞,抖落的羽毛在半空中回旋,随后轻轻落在青砖之上。
桌几上的摆件被华服女人一扫而空,青玉花瓶破碎在地面炸开,飞出门槛之外,正好落在那片羽毛之上。
“好哇!你们这一个个狗奴才,眼瞧着本宫失势,没了娘家依仗,倒是一夜之间换了副嘴脸,好吃好喝喂养的狗,如今都反过头来咬我一口,哈哈哈!好,好得很!”徐皇后手撑着桌案,指着门口背光男人叱骂。
她没了往日体面,平日保养得当的肌肤,因着这几日变故,倒多了几分倦态,厚重脂粉将眼角挤出沟壑,铅粉掩盖不住发黄脸色。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独皇后佝偻着身子与身着蟒袍男人对视。
殿内空气似凝滞一般,正当众人没提口气,只听那男人一晒。
看她形同疯妇,神色淡淡,语气甚无起伏,“娘娘息怒,奴才也是按皇上旨意办事,您贵为皇后,应当是六宫表率,一言一行不少双眼睛瞧着,如此行事怕是欠得妥当。”一番规劝也是敷衍搪塞。
徐皇后冷笑,“陆宪啊陆宪,想当初你也不过是醋面局的小太监,要不是本宫看你可怜提携,怕是活不到如今,没想到恩将仇报,有了陛下这座靠山,全然是把本宫给忘了!”
陆宪神色自若,老底子被揭竟还笑出声,当下朝她浅浅鞠礼,“能活到今日全托娘娘的福,徐家往日虽风光无限,权势滔天,可龙椅上的天子总归不是姓徐,奴才在太极殿挂职,自然当效忠当今圣上。”他还是勾着唇角,可眸中无半分笑意。
“你也不要太得意。”皇后出言讥讽,“觉着跟随陛下站队就能平安无事,我徐家若是垮台,五皇子势必立下赫赫之功,他身后是权尊势重的肖家,你猜他有没有奋力一搏的野心?”
陆宪一愣,那抹笑也冻在唇角,紧接着就品出一番含义,厉声道,“娘娘放心!哪怕是徐家犯下滔天大罪,皇上也会念在昔日情分,只罢黜中宫之位,降为四妃,如此圣眷,当真是独您一份,眼下怕是要委屈娘娘,来人!”
里头的深意他自然知晓,但陛下是铁了心要杀杀徐家威风,他的作用不过是将此意转达,于下也不多插手。
言语甫毕,后头两位太监弓腰站出。
“皇上御旨,即日起皇后禁足含章殿,非昭不得出宫!”
徐皇后听罢,慢慢软下身子,跌坐在圆凳上。
好在是禁足,只要她不死,事情就还有回旋之地,徐家还会是曾经的徐家!
-
李承胤病得很重,梵音刚回府,贾无忌便派人来禀告,“昨夜是畏冷,午饭过后便发起高烧来。”
将夜将行不通医术,眼下也帮不上忙,她打发道,“你们现在去把医馆的书都搬至府上。”
吩咐二人几句,便跟着小宦官往明月堂赶。
推门进屋就见那头,床塌那头静幽幽,似也笼罩一层病气,昏昏暗暗让人瞧不真切,贾无忌则跪在脚踏上,手端药碗,见梵音来了如同瞧见菩萨一般,“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
梵音快步走进,见男人面容清癯,脸上郁结着病态苍白,“前些日子帮我治鹰那医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