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苏律回记忆中的院长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跟个“老小孩”一样,经常和他们打成一片。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自己出发到陌城前,他专门到孤儿院与院长告别。那个时候,院长正蹲在在孤儿院后面的菜地里,教其他孩子如何种番茄。
他穿着灰色工装服,戴着个防水围裙,袖子挽的很高,他一边松土一边说:“番茄是喜阳的植物,所以我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地方埋下种子呢?”
小朋友齐声回答:“太阳公公喜欢的地方。”
院长笑着点点头,给每个人都分配了小铲子,让他们自己动手。他好不容易将这一通忙活完,一回头就看见苏律回静静地站在树荫下等着他。
院长惊喜地朝苏律回摇了摇手,阳光落在他的面前,笑意蔓延在他蜿蜒的皱褶深处,熠熠生辉。
“律回,你来了。”
久别重逢。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耀他的眉眼,只是现在再也照不透他脸上的残雪,眼角的皱褶像被岁月吻过的年轮,深深层层。斑白的眉鬓,垂在胸前的胡须,无一不在诉说着此人的老态龙钟。
“院长...”苏律回眼眶微红,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之前放假回宣城的时候也去找过院长,却得到院长回西水城老家的消息,西水离宣陌两地都太远了,他能做的,只有每年节假日给院长发几句祝福消息,盼那简短的回应,后来,连回应也没有了。
院长像是在思索,眼神望的深远,也像是没听到苏律回的问题,愣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因为,你找我。”
苏律回错愕一瞬,原先激动的心一沉,试探性询问:“您就是南十字现任会长?”
他向相寻昼求证,相寻昼点了点头。院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拍了拍苏律回的肩,一字一顿地说:“律回,让仲俞醒来吧。”
“您...”苏律回不解,他不明白院长为什么要现在说这个?
他不是期盼与对方执手相看泪眼,上演一出感天动地的戏码,那样苏律回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
只是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就算自己只是院长收养过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苏律回还是坚信,院长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只知道“办正事”的人。
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南十字重建到现在,已经等了太久。院长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每天带着小朋友种番茄的“闲人”了。
时间还是改变了太多。苏律回尊重故人所有的变化。对方不愿说,他也不会追问。
“好。”他想握握院长充满老茧的手,可院长却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立马起身刚好避开了他的手。
苏律回手停在空中,心里咯噔一下,从刚见面就发觉的诡异感不断蔓延。苏律回扪心自问,他不可能认错人。
一向释放天性的夷风今天居然没有吵闹,从刚见面到现在板着个脸一言不发,见院长起身,又非常有眼力见地扶着院长出去了。院长始终没有回头,苏律回默默将手收回,噎在嗓子里的话最终也没机会说出。
他其实想问院长:如今南十字里,还有他认识的人吗?
相寻昼走上去,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拉起他的手腕,开始闭眼把脉,认真的样子仿佛自己是名不见经传的旷世神医一样。
苏律回被他这一套组合拳整得有点懵,见相寻昼一直不说话,他实在没忍住道:“你会把脉吗?”
“不会啊。”相寻昼理不直气也壮,苏律回白了他一眼,一把将自己手收回,翻身下床说:“去实验室。”
“这么有动力?唉,我早就说我没骗你了!非要见到人才相信。”相寻昼打了个响指,见床头的小猫挂件还躺在原地,便拿起来甩着玩,他说:“嘿,我们商量一下,夷风如果问起来你就说这个东西你还要用,等下周再给他。”
“不如直接给我,这样还省的骗人。”苏律回一把将高速旋转的小猫团子截停,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也行,只是...”相寻昼跟着他跑出门,“你说我们下周还会见面吗?”
“会。”苏律回头也不回地答道。再次经过竹苑一楼,这里又是荒无人烟的模样,苏律回看了下时间,十点半。他推测竹苑可能上午不开门。
摆脱故人相见的激动,走在去实验室的空荡阶梯上,苏律回一直在思考:院长和军方能有什么联系?
他除了将自己和弟弟送到公馆外,就没进过公馆的门。将军除了参加了一次公益活动,也没去过孤儿院。他们的联系可谓淡薄如烟,一吹即散。
那院长为什么能召集那么多的宣城故旧,甚至相寻昼这个“可疑逃兵”都能用上“投奔”这个词?孤儿院一直偏安一隅,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与号召力。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苏律回告诫自己不要以原有的印象去评判故人,此乃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