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依然贴着“出租”字样,门铃按了无数次也没人应答。
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清晨,隔壁邻居出门倒垃圾,看到憔悴的程以清,叹了口气:“别等了,那家人搬走了,说是去亲戚家住段时间。”
“您知道去哪儿了吗?”程以清急切地问。
邻居摇摇头:“没说。那孩子挺可怜的,耳朵不好,妈妈一个人拉扯大...”
程以清谢过邻居,拖着受伤的脚踝走向公交站。
他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可以找——许琳工作的超市。
超市经理认出了他:“你是沈黎的同学吧?他妈妈辞职了,说是要陪儿子去外地治疗。”
“有联系方式吗?新的地址也行...”
经理摇摇头:“抱歉,公司规定不能透露员工隐私。”
走出超市,阳光刺得程以清眼睛发痛。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突然想起什么,转向图书馆的方向
——他和沈黎常去的那个角落,也许留有什么线索。
图书馆刚开门,程以清直奔三楼角落。
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沈黎来过的痕迹。
他检查了桌底、书架缝隙,甚至窗台,一无所获。
管理员走过来:“找什么呢,小伙子?”
“我朋友...常来这里,戴耳蜗的男孩,您见过吗?”
“哦,沈黎啊。”管理员点头,“上周来过,借了几本书,说要转学了。”
程以清心跳加速:“他借了什么书?”
管理员查了记录:“《手语进阶教程》、《心理学入门》,还有...《人工耳蜗原理与技术》,奇怪,他看得懂这么专业的书吗?”
程以清谢过管理员,走出图书馆。
阳光依旧明媚,街道依旧熙攘,但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沈黎真的走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寻的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回到家已是中午,程安的车停在车道上。
程以清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父亲坐在客厅,面前摆着他的手机和电脑。
“去找他了?”程安的声音异常平静。
程以清点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找到了吗?”
程以清摇头。
程安长叹一口气:“以清,坐下。”
程以清僵硬地坐在对面,等待又一场暴风雨。
但出乎意料,程安的声音变得疲惫而苍老:“我联系了林易老师...了解了沈黎的情况。”
程以清猛地抬头。
“那孩子...确实不容易。”程安揉了揉太阳穴,“但你不能为他放弃自己的人生。”
“我没有放弃,”程以清声音嘶哑,“我只是...需要知道他安全。”
“如果他需要空间治疗和适应呢?如果他不想让你看到自己最脆弱的样子呢?”程安的话让程以清愣住了,“爱上一个人,有时候意味着尊重就样他的选择,即使他选择里的世界没有你。”
程以清低下头,泪水终于决堤。
程安递过来一张纸巾,动作有些笨拙:“最后一次竞赛,好好准备。考上好大学,成为更好的自己...如果缘分还在,你们会再见的。”
这不是程以清想要的答案,但也许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
他擦干眼泪,看向父亲:“我想学医。”
程安皱眉:“什么?”
“生物医学工程。”程以清声音坚定,“研究听觉神经修复和人工耳蜗技术。”
程安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为一声长叹:“这就是你的决定?”
“是。”
“即使...我不支持?”
程以清直视程安的眼睛:“即使您不支持。”
父子俩沉默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张力。
最终,程安站起身,拍了拍程以清的肩膀:“先准备好竞赛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这不是认可,但至少不是反对。
程以清回到房间,发现相册里那张辩论赛合影不见了
——程安一定看到了沈黎送的相框。
他拉开抽屉,相框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照片上的沈黎依然微笑着。
程以清轻轻抚摸相框上的刻字:“my first and last love”,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小心地把相框藏进书包最里层,然后拿出竞赛资料,强迫自己开始学习。
如果这是沈黎的选择,他会尊重。
但如果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他绝不会再放手。
三个月后,高考结束的暑假,程以清收到了江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的录取通知书。
程安看着通知书,表情复杂,但最终只说了一句,“恭喜。”
程以清的房间墙上贴满了听力障碍相关的研究论文和笔记,书桌上堆着从大学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籍。
他已经自学完了大一的基础课程,甚至开始研究人工耳蜗的信号处理算法。
手机震动起来,是高中同学群的消息。
大家讨论着毕业旅行和大学生活,没有人再提起沈黎,仿佛那个戴耳蜗的男孩从未存在过。
程以清点开联系人列表,沈黎的名字依然置顶,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他点开相册,翻到隐藏文件夹
——里面全是沈黎的照片: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辩论赛上发言的专注表情,爬山时被阳光照耀的笑容...每一张都让程以清的心揪紧。
书桌上的相框突然倒了,发出轻微的响声。
程以清扶起它,发现背面掉出一个小纸条
——他之前竟然没发现这里还藏着东西。
纸条上是沈黎的字迹: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真的没放弃找我。对不起我的不告而别,但这是必须的。我的听力每天都在恶化,医生说最终可能会完全失聪。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个过程,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但请相信,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记得你给我的所有声音和色彩。也许有一天,当我们都足够强大时,会再相遇。永远爱你的黎」
程以清的眼泪砸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回相框,做了一个决定
——他会继续寻找沈黎,但不是现在。
他会先成为足够强大的人,强大到能够真正帮助沈黎,而不是只能无助地看着他消失在雨夜里。
窗外,夏日的阳光洒满庭院。
程以清拿起笔,在新笔记本的扉页写下:“致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听见全世界的声音,包括那句没来得及说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