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他没死?怎么可能,我明明亲手……”
她眼中一瞬间闪过震惊迷茫无措,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最终却被一声声声嘶力竭的“他怎么还没死”,还有眼眶中止不住滚落的泪珠取代。
明明口中口口声声都是含恨之言,眼底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含泪。
两相矛盾至极的情绪,如今却在一张脸上展现出来。
“不必再演了,小荷。”王慈沉声,先前刻意放出用来激怒小荷的锋芒如今渐渐收入刀鞘。
依旧清冷似仙,但是生了凡心的仙。
“生死一线,但此一线并非是轻薄如细丝。人在重伤断气之后,或还存有极微弱的脉搏跳动,只不过常人难以察觉。”
“稽察司已寻了最好的圣手,加之我身旁的这位娘子通西域药理,现下我强留了徐达的一口气儿,之后如何,还请你自行考虑清楚。”
在王慈的吩咐下,有捕快将徐达抬了出来,就放置在小荷面前。
一张床板晃悠悠进来时,云紫怡与他之间隔了几人,偏头去看,先看到一床薄薄的锦被,一双发青的双手,接着是下颌,毫无血色的双唇,塌鼻梁,最后是一只轮廓有些熟悉的侧眼……
她藏在袖间的手一瞬间握紧。
一只黑白分明,眼睑生白,黑瞳奇大的眼睛,缓缓在她脑海中睁开。
黑色的瞳孔宛若一道漩涡,一瞬间放大,将要将她吸了去。
王慈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神色有异,低头与春华耳语几句后,再投向徐达的目光多了几分沉沉。
小荷颓败地瘫坐在地上,左手食指抽动一下,最后还是宛若彻底放弃一般,轻轻上前伸去,抚上徐达有些冰凉的侧脸。
王慈看着地上沉默不语的人,低声开口道,“你与李二早已互生情愫,两相爱慕,虽谢府管教严格,你们不能时时见面,但只要真心存在,又何惧一时的分别?因此每半月的甲字居洒扫,便是你们鹊桥相会的日子。
可谁知天有不测,今日你一早,满心欢喜地大开李二的房门时,见到的不是温暖的怀抱,也不是一封浓情蜜意的书信,而是一具冰冷的、惨不忍睹的尸体。
由于某些缘由,你断定凶手是徐达,因而愤然上门。你拼死一搏,欲让他偿命,可谁知他非但不抵抗,还主动握住你持刃的手。
你日常惯用左手,而仵作方才已经验过,徐达体内的刀伤并非是,自对面左手持刀造成。
是徐达亲手将匕首送入自己的胸膛。
明明是不同的皮囊,不同的声音,连名字都变了个干净,但他温柔注视你的眼神,却让你恍惚不已。
……尽管不愿相信,最终你还是确定了,他,就是李二。”
小荷依偎在徐达,或是说李二身旁,泪如雨下。
“你不明白为何李二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你知道他反握住你的刀,是为了不让你痛苦,是你自己杀了自己心爱的人。
他最后和你说了句‘快逃’,但你心中悲怆不已,一心觉得自己是罪人,想要主动去投案,最后与他共赴黄泉。
但一心又不住动摇。
因为你已怀有两月身孕。”
小荷猛然抬眼,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没有什么能逃过稽察司的眼睛。”王慈淡淡道。
“因此我若给你一个机会,你便展露出渴求,但发觉我是在欺骗你之后,你毫不犹豫又有玉碎之决心。”
“你在痛苦的抉择着。”
“小荷,我以上所言,是否为真?”
院中沉默一瞬,最后,小荷肩膀轻轻颤抖,唇角绽出一抹凄楚,“果然,什么也逃不过大人的法眼。”
一番折腾,李二的伤口又有开裂之兆,丝丝鲜红染透了新缠的白纱。
小荷伸手想要帮他按住,除了徒留一指鲜红,别无转圜。
王慈命人继续来替李二换药喂药,珍贵的药材毫不吝啬的送入口中。
“如你所见,他已是强弩之末,我不能保证可以成功将他救活,但眼下,我是唯一可能一试之人。”
“若你想要搏这一丝希望,我希望你也能给出同等的价值。”
末了,他又顿了顿,“腹中胎儿无辜,按大齐律法,你若将功抵过,便不会累及你的孩子。”
小荷五指深陷泥土中,用力片刻,又缓缓松开。
“你想知道什么?”她哑声问道。
“你为何认定徐达是凶手,以及,你如何分辨出徐达便是李二。”
“若你还有关于这栋吃人的府邸的所有肮脏,我愿意,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