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司允熄灭手机，仰头闭眼试图抑制泪水的决堤，这真是——印证了人性的本质是贪婪，但以项司允的了解，他爸没有全部说实话，半真半假的谎言，听上去最逼真了。

如果他是17岁的项司允，恐怕就信了，可惜—他不是。

空气像是静止了，所有的画面像是被人静音调了0.5倍速，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变得不那么凌乱，跑步的人呼吸变得迟缓，鱼儿受蒙蔽的咬钩，直到石子落水溅起的水花让一切恢复平静。

旁边嬉笑的孩童比着赛的打水漂，项司允起身离开了那里，他有些失神的走在路上，一片固执挣扎了许久的银杏叶打着旋落在他的衣领中，他突然流下了眼泪，又一次——他感受到了无助，这种，明知结局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的无助。

他的书包还在学校，对，他还要回去拿他的书包。

他现在亟需找点事情来做，去缓和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学校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他没有料想到会遇见利诺，从楼梯拐上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依靠在7班门口的熟悉身影。

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过去，利诺却拉住了他，肢体触碰的一瞬间，项司允好像看到了第三世初遇时自己等在他门口的画面，只是，位置调转了而已。

“嗨”，他扯出一个笑容。

利诺眼神暗了暗，“出什么事了？”

“小事”，项司允笑道：“我先回班级了”。说着他抽出自己的胳膊，怕再呆在这里可能会控制不住的抱住利诺。他仓皇逃离的背影落在利诺眼中，刺痛了他的心。

秦宇一下午都没看见项司允的人影，表彰大会的时候，班主任一脸严肃的把项司允拉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项司允出现在班级门口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对方面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项司允强颜欢笑，可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那笑容无比心酸。

“没事，家里破产了而已。”

“项司允，你真的没事？我……”

“真的没事”，项司允拍拍他的肩膀，一如之前的样子，绕过他拎起了自己的书包。他本想在学校逃避一下，可是看到秦宇关切的眼神，看到一群17、8岁青春洋溢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你要去哪儿？”秦宇一把拽住他。

“我和班主任请假了，我得先找个住的地方啊！”

“你……”秦宇看着好兄弟的脸，他脸上还带着那抹笑容，宛如一个戴着面具的机器人。

“你先住我家，之后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也不能一直住你家，我总得想办法活下去，不然，我连高中都念不完”。

“你先别管以后，把今天过去再说”。秦宇其实并不介意养着项司允，两人从初中开始就是最好的兄弟，他家条件甚至更好，项司允有难，他肯定二话不说两肋插刀的。

其实另一层面，他也担心项司允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毕竟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太不对劲了。

项司允难以抵抗他的热情，加上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就这么在他家住到了寒假，一个半月前，项司允还在吐槽因为减负导致寒假时间延长，减少了他看到利诺的时间，现在，却是无比感激这个政策。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比较后悔，那就是因为之前从来不缺钱，以至于没有关注过彩票的摇号记录……

期间，二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起利诺，追人的事也告一段落。秦宇本来就不算很支持，二人从小差不多的生活环境让他知道找一个同性伴侣的阻力有多大，加上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也再没有提起。

倒是放假前碰巧遇见利诺，对方向他询问了项司允的近况。

项司允本想借着寒假的时间出去找个兼职，反正他学东西快，很多事情都能尽快上手，可实操起来却发现，他面前有一个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未成年……

很多老板在听到他的年龄后都选择了拒绝，即便他长得好看，脑子灵光，可年龄这一项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就在他垂头丧气之时，利诺却来到秦宇家找到了他。

“我听说你在找工作？”

“是”，项司允也不避讳，虽然这样在利诺面前显得没有面子，但是他现在发现了，有钱比什么都重要，好像有些理解父母的想法了。

虽然他们有些极端了。

“你未成年，很多地方都不会雇佣你。”

“我知道”，项司允恹恹的，利诺穿了一身黑色的长款棉服，眼镜边缘还带着未化的雾气，刘海因为寒风有些凌乱，脸蛋和鼻头红红的，看上去……好可爱。

他很想伸手捧住对方的脸，帮他驱散寒意，但手在抬起来的一刻像是被牵住了，犹如提线木偶，主人要求他站在原地，他便不能移动半分。

“我有一个地方，他们不限制年龄，如果你每天工作，这个寒假能赚到3000左右。”

“你说真的！”项司允的手挣脱束缚般抓住了对方，掌心传来对方棉服上透出来的寒意。

利诺点点头，“嗯，只要你不怕累就可以。”

“好，没问题，我什么都不怕”。

他只怕一件事，可现在的他无力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天到来之前让自己变得强一点、再强一点……

他握住利诺的手，对方像是猝不及防，连抗拒都没来得及。利诺的掌心中有一道凸起，项司允顺着看过去，掌心中有一道伤疤，横亘在了生命线上。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强硬的将利诺的生命斩断在了某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