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河之战中,曹病已被魏衍拉下水,后来徐泰在岑北剿匪,也抢了他的风头。他与魏衍势如水火,对付乐家,未尝没有针对魏衍之意。
乐绮眠想通其中关节,道:“二公子意在对付枢相?”
魏安澜说:“小姐果然聪慧。其实,魏某想与乐家做笔交易,即由政事堂出面,为乐家减罪,小姐则需在必要之时,助魏某举证枢相。”
乐绮眠道:“只是如此?”
这次是道圣要乐家死,从虎口夺人何其难,他说能减罪,却没说乐家要付出的代价。
魏安澜正要回话,受伤的士兵忽然呓语一声,打断了二人对话。
乐绮眠看过去:“他醒了。”
魏安澜说:“既然醒了,魏某不便打扰,方才的提议,我知道小姐有所顾虑,魏家并非强逼小姐,还有时日,小姐可以认真考虑。”
乐绮眠其实有话要问,但士兵因为疼痛不断翻覆,只好作罢。
她将魏安澜送到门口,见他用帕子擦拭手刺上的血迹,随后道:“还有一件事。”
乐绮眠停下脚步。
“小姐有眉心簪花之能,方才相距不到丈许,却没能射中四皇子。无论心善,抑或另有顾虑,小姐应该知道,战场并非儿戏,四皇子身份在此,又睚眦必报,日后两军对垒,”魏安澜看向她,黑瞳幽静,“他未必会放过小姐。”
乐绮眠说:“我以为那一箭,已经能说明我的决断。”
魏安澜却摇了摇头:“要下决心去做之事,恰恰无法完成。”
乐绮眠一怔,视线转向魏安澜。魏安澜行了一礼,没有多说,推门而去。
要下决心去做之事,恰恰无法完成。
理智告诉乐绮眠,无论为了返回大梁,或让傅厌辞放弃,都必须射出那一箭。可魏安澜的话,让她心中一根弦被拨动。也许,该好好道别,然而,给没结果的关系留下希冀,似乎也是一种冷酷。
数日后,船只抵达大梁,枢密院的人早早等在港口。乐绮眠一下船,便有人上前戴枷。
魏安澜谦和道:“枢相,木枷是男子所戴,不该用在一位小姐身上。”
众人抬一架轿辇,上方坐一名锦衣华服的瘦削男子,冷嗤一声:“她是朝廷要犯,戴什么枷,你我说了不算。魏府私自将罪臣接回岑州,已经管了不该管的事,奉劝魏二公子一句,不要再插手。”
此人正是曹病已。
这幅木枷极重,将乐绮眠的肩压出淤痕,她的背却挺直。魏安澜上前几步,抬起木枷,替她分走重量。
曹病已道:“魏公子既非要在女子面前逞英雄,曹某不拦你。但上京之路有近千里,公子可要受住了。”
魏安澜陪乐绮眠慢慢往前走,这样走走停停,淤痕倒也没有加重。
一月后,车队到达奉京,魏安澜一走,曹病已态度骤变,立刻差人将她押入刑堂。
曹病已嘲道:“能扒上魏家,你好本事,郡王的死,太师府参与了多少?”
乐绮眠说:“御史台尚未大审,枢相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御史台虽有物证,但敲定罪名要经政事堂与道圣,曹病已现在就将她视为凶手,其实有些异常。
果然,曹病已大笑:“还在妄想御史台大审?可惜,你等不到那日了。”
狱卒猝然将乐绮眠押上刑架,她起初没弄清曹病已的意图,直到有人按住她的手。
“听说你有眉心簪花之名,不知道废了这双手,你还能否担起这份名,”曹病已拿起案上一卷文书,徐徐展开,“这里有一份证词,在此留下你的花押,否则,”他阴岑岑道,“我废你如废蝼蚁。”
证词摆在乐绮眠面前,要她认下杀害郡王、损毁尸身的罪名,又说乐家心存反念,一旦认下,乐家难逃死劫。
乐绮眠道:“除了威胁,便是伪造文书,枢相也——”
她食中二指传来剧痛,狱卒生生将其折断!
曹病已放下文书,笑道:“食中二指扣弦,拇指按箭,剩余两指虽无用,听个响儿,也是不错的。”
乐绮眠出了层冷汗,干脆不言。但曹病已打定主意撬开她的嘴,很快,她剩下三指也涌上痛感。
“不找家父却找我,枢相是拿二他无可奈何,还是伪造证词心虚气短,”疼痛达到顶峰,乐绮眠额发被汗水打湿,却只是勾起笑,“还未审讯就吓破了胆?”
曹病已扔开证词,脸色沉下:“你找死。”
他一把抽出墙上尖刀,这时,门外忽有人道:“枢相,政事堂来了人,请您到堂外一见!”
曹病已猛然看向乐绮眠,不必怀疑,是她和魏家捣的鬼。
“政事堂说罪名未定前,不得私自提审人犯,”带话那人看向曹病已,战战兢兢道,“枢相是否先将人放下刑架?”
“以为搭上太师府便高枕无忧?”曹病已一把推开对方,抓起乐绮眠一臂,“待废了你两只手,看你如何——”
“曹相要废谁的手?”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清润徐缓。
刑堂前方,穿灰白囚服的男子悄然出现,逆光而立。他身形清癯,却不显羸弱,也许因为他双眼凌厉明亮,只有久经沙场之人,才有这样的眼神。
曹病已怒道:“是谁将他放......”
乐承邺上前几步,解下刑架两端的绳索,乐绮眠脱力倒下,被稳稳接住。
“臣总是来晚一步,但这次不会了,”漆黑潮湿的刑堂中,乐承邺握紧她羸弱消瘦的双臂,声音轻如叹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