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依眼睁睁看着男生从身前走过,跟着站去路中央观望。
他手上拿的看样子是球衣,所行的方向也是篮球场。
明显还会去打球。
待他走出去一段,谢时依也往球场去了。
学校室外篮球场有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场子,好几个被人占据,喧杂人声混杂声声球响,此起彼伏,热闹又混乱。
但只要一旦接近,用不着多花心思寻找就能知道云祈的所在。
哪里人最多便一定是了。
即使已过十一点半,正值食堂生意顶顶旺盛的时候,大家仍是不顾吱哇乱叫的肠胃,将那块长方形的场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面对如此密不透风的人形阵,晚到的谢时依占不了半点优势。
她顶着毒晒烈阳,呼呼喘着粗气,绕场走了大半圈,找了个学生稍微少些的位置。
忽地,情绪高昂,吵嚷连连,撕心裂肺放声叫喊“云学长”的校友们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陷入诡异沉静。
谢时依方才站定,不明所以,懵懂地朝众人凝望的方向瞅去。
只见球场中央,换上一件醒目红色球服的云祈及时上场,灵活从对手手里夺过篮球,三两步上前,猛地纵身一跃。
他一米八八的身形颀长高挑,大幅度迅速摆动,卷起猎猎劲风。
宽大球衣衣摆翻飞一角,一截精瘦腰肢,块垒分明的腹部轮廓一晃而过。
只听“哐当”一声闷响,篮球抛入篮筐,极速砸落地面。
屏息静气的一干人等好似被这一颗漂亮的空心球还回了心神,新一轮的惊叫声响天震地,无序失控。
“啊啊啊云学长帅爆了!”
“妈耶,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云祈的腰!云祈的腹肌!”
“我要流鼻血了,快给我找纸!”
置身比疯狂大甩卖的市场更为嘈杂喧哗,挑战耳膜承受极限的地界,谢时依实属异类。
她站姿笔挺,用手盖上眉头,胡乱遮挡前面直晒的明灿光线,冷清面色无波无澜。
更别提为了场上某个人呐喊嘶吼,不管形象。
她仅仅是眼神明确坚毅,一瞬不瞬盯向那抹夺目的红。
云祈和篮球一样落回地面,回身跑了小半场,和途径的队友一一击掌。
他皮肤被日光照得白皙透亮,密集汗珠滚过张扬犀利的下颌,淌过硕大喉结,洇得领口加深一分。
他浓黑眉梢飞扬,天生上翘的眼尾弯出弧度,笑出一对醒目梨涡。
何其开怀尽兴,敞亮恣意。
和先前漠然冷对女生的男生简直判若两人。
同云祈一队交锋的是校篮球队,实力可想而知。
两队比分咬得极紧,你一分我一分地追,大有不到最后时刻不知输赢的架势。
谢时依不懂篮球,也看得出来云祈这队多是野路子出身,整体实力远远不及对方,几乎靠他一个人硬撑,进球得分的都是他。
双方打得水深火热,对方一个成员似是被拉拉队数不胜数,出尽风头的云祈搞得烦不胜烦,一记猛冲,整个人朝云祈撞去。
云祈大手拖起篮球,正欲投篮,始料不及被结结实实一撞,臂膀一痛,反射性扔了篮球。
篮球的预定轨道眼看着发生变化,抛物线的落点直直朝向围观人群。
谢时依沉沉直视的眸光从移动的云祈凝到飞跃的篮球,似是相中一个难得的绝佳时机,蓦地一动,左腿追着右腿,朝那处落点移了过去。
全场十之八.九的注意力在云祈身上,意外一出,即将被篮球砸中的人群啊啊大叫,你推我涌地往两侧闪避。
只有谢时依一个人逆着哄散人潮,拼命靠近可以预知的危险。
她眼前乱糟糟的一团,脚步快速挪动,欲要扬手去接那颗球。
谁料,额角先一步传来尖锐痛感。
极速运转的篮球从她脑门上擦身而过,又重重弹开。
谢时依脚步被迫滞住,早春抽枝嫩芽似的纤弱身形摇摇晃晃,几欲不稳。
她视线一花,双耳嗡鸣,短暂地懵圈,天地好像都在旋转。
尚且没能回过神,一抹高挺身影疾步奔来,裹挟蓬勃热意,阻挡大半刺目日光。
“你没事吧?”云祈大口喘着粗气,慌乱声音震在耳畔。
谢时依很久没有遭受过这般巨大强悍的冲击,半晌懵然。
但这声问候仿若达摩克利斯剑高悬头顶,逼得她拇指指甲狠狠掐上虎口,以更为锋利的痛感刺激神经,强打起精神应对。
她低垂脑袋,牵强地摇了摇:“没,没事。”
四周学生无不朝他们聚集,交头接耳。
云祈比谢时依高出一个头不止,笔直俯视她,碍于她脑袋埋得太低,瞧不清太多。
但她光洁饱满额头上的那一块脏污与擦破了皮的痕清晰可见,分外刺眼。
“去校医室,”云祈不假思索地说,“我带你。”
谢时依抬起巴掌大,吓得惨无血色的脸蛋,露出恰如其分的惊诧。
云祈这才看清她的脸,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怎么又是她?
谢时依又是摇晃脑袋又是摆手,惶恐指向斜对面的比分,轻声提醒:“你们队要输了。”
两队比分再一次追平,假如云祈一走,他们队的结局可想而知。
云祈却不当一回事,眼神都没分半个,不容置喙地说:“少废话,走。”
谢时依垂下视线,惴惴不安地绞着双手。
故作迟疑片刻,她转动脚尖,顶着一干人或震惊或艳羡的目光跟上了他。
校医室不远,就在篮球场附近。
抵达后,谢时依规矩坐上椅子,让医生检查的全程都垂着脑袋,浑身紧绷,万分局促不安的状态。
云祈摘下运动发带,胡乱扯纸巾擦过汗涔涔的额头,湿润的刘海凌乱散落。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聚精会神看医生包扎。
待得医生包好伤口离开,谢时依眼前再也没有遮挡,眼尾一瞟就是男生落拓的身影。
良久没能听见云祈的动静,谢时依别别扭扭地轻微挪动身子,撩起眼帘,怯生生瞄他。
窥见他清亮的眸子定在自己身上,直白坦荡,毫不避嫌。
谢时依又像被滚烫岩浆灼到,大惊失色,慌忙埋低了脑袋。
这一次,她动作弧度更大,自然散在身后的一头柔顺发亮的纯黑直发滑落肩头,上好绸缎一般。
云祈入目她这些下意识的举动,盯向她发顶一个圆润的旋,不动声色挑了下眉。
搞得好像他凶神恶煞,目光就能吃人一样。
云祈上前两步,礼貌地问:“还有没有不舒服?”
谢时依摇头,却好像因为这个动作拉扯到了伤处,绷不住牵动眉心。
云祈眼色一晃:“你……”
“我没事。”谢时依执意表示,起身就要绕过他,逃也似地离开。
云祈喊住她:“等等。”
谢时依慌慌张张的脚步一顿。
云祈磁性的嗓音接着响起,慢慢悠悠,带着点儿懒:“球飞出去了大家都在躲。”
谢时依薄削的后背对向他,颈部止不住地往下弯,心脏跳快了一拍,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云祈拎一条运动发带,缓步走来她面前,似是嫌弃她将脑袋埋得快要贴上地面,啥也看不真切,他弓腰俯身,平视她慌乱打转的双瞳。
“你为什么要故意冲过去接?”云祈好整以暇地问。
谢时依跳快的心脏猛然一顿,呼吸由不得沉重,那般混乱失控的场面,他竟然捕捉到了她的反常。
当时,谢时依的确是想去接篮球,但是打算用手,再反抛给他,得他一个关注。
哪里知道她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脑袋先遭了殃。
“当自己脑门是铁打的?”云祈目光上移,瞅向那块才贴上的纱布,“可惜不是啊。”
他语调还算平和,不染丝毫揶揄暧昧,稍有区别的只是隐约填了些困惑不解。
他紧盯她额头不放,仿佛把她当成实验对象,观察这颗脑子是不是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