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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温南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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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倒也不算追杀我,不过是我被追杀时,顺手拦了一下。”温南荇显然对自己中毒一事并不在意,解释一句之后就立马转开话题,问起心中忧虑,“小郎君,我现在还能有口气,已是不易。只是阿挽……”

花错沉默一阵,还是如实道:“她死了。”

“死,死了?”温南荇闻言一震,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嘶声道,“她怎么会,我明明把全身真力都……”

“尊夫人身体本就羸弱,又连日奔波,心惊神恐。”花错的情绪未见起伏,就像转述一个流转千年的故事,“加上她中的大怒神拳,十丈阳气竭,一丈形气绝,太过霸道。产时未到,惊动伤早,腹中胎儿又是横生,若不是你把你全身真力渡给她,恐怕她在中拳时就已死了。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紧盯着温南荇,缓缓道,“尊夫人刚过世,若是你答应,我妹子或许能救你们的孩子。”

“当,当真?”温南荇哑声问道,“敢问小娘子该如何救?”

“司马公在夏本纪中曾有记载,父鲧妻修已……胸拆而生禹。如果……”花错垂了垂眼皮,犹豫了片刻方道,“得宝儿说,她此时即刻剖腹取子,或者你们的孩子尚有一线生机。”

“剖腹取子……”温南荇惨然一笑,他察觉到眼角有点潮湿,当下闭了闭眼,“如此有劳两位了。”

温南荇靠着石壁仰首望天。

孤云漠漠,太阳又落下去一点。

灰黑的是逆光而行的秃鹫在空濛的天空中留下的影子。这天如此不真实,有点暗,又不是很暗。有点冷,又并不冷。只是有太多的苍凉,还有苍凉中记忆里楼挽烟身后的满树繁花。

不知过了多久,温南荇心中忽然一阵酸楚——在这身体越来越轻,肺腑中撕裂的痛楚越来越淡时,他依稀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微弱又那么真实,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敬畏,神圣而庄严。

“是个小公子。”花错回来时,面色有点沉重,“只不过,小公子在尊夫人腹中,亦被大怒神拳余势所伤,得宝儿正在替他医治。”

温南荇张了张嘴。

他想问孩子能活下来吗?

又想问自己能不能看看那孩子?

但最终,他只是捂着心口呛咳了一阵,等一口血箭喷出之后,他才长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身前的花错,问道 “小郎君贵姓?”

“我叫花错。”

温南荇乏力一笑道:“你和令妹的感情真好。”

花错礼貌性浅笑了一下。

温南荇眼里悲凉之色渐深:“你既然知道我是温南荇,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有一个兄弟。”

花错迟疑了一下:“温却邪?”

“不错。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这条胳膊,就是被他砍断的。”

花错张口欲问:“那些追杀你们的人……”

“不是他。”温南荇苦笑道,“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他若要杀我,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根本无需向无右楼买诛杀令。”

花错轻‘哦’一声,还是坚持道:“但眠花宫的人也确实在找你。”

“我知道。”

“既然你相信温二公子没有杀你之意,为何不去找他们,反而故布疑阵?”花错若有所思地盯了温南荇一眼,才继续道,“我有一位同僚,曾在当沽酒楼见过大公子,尊夫人还用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向他买了两张通关文牒。可现在既然在此地遇上二位,想来大公子那么大张旗鼓地买通关文牒,也只是为了迷惑他人吧。”

“而送我那同僚那么昂贵的簪子,恐怕也是想借他之口,放出你们即将出关北上的假消息。”木材燃烧的毕剥声中,花错的声音,如空涧落鸣泉般,一清彻底,“毕竟江湖中人,比起客栈更喜欢下榻青楼酒肆。若追杀你的人,发现一个青楼女子却戴着金陵楼大小姐的簪子,你们即将出关北上的消息怕是想不走漏都难。”

“穷途末路之人,做事难免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可惜,终究还是没逃过一死。”温南荇已气尽力竭,但说这几句话时,目光依然沉了一下,“温二虽然没有杀我之意,但我们之间,争权在先,夺妻在后,仇恨太深……况且,我对他身边的人,也并不信任。”

花错抬眼,忍不住好奇问道:“听你的意思,向无右楼买诛杀令的人,是温二公子身边之人?”

“是不是我也没能力报仇了……”人之将死,再大的仇恨都似被死气压下了。温南荇惨笑一声,血水不断从他嘴角溢出,“就像花小郎君的救命之恩,我也没办法报答了。”

他油尽灯枯,拼到现在未死,恐怕也只是有些未尽之言。

“没有办法报答小郎君的救命之恩,临死却还想托付一二……”温南荇自嘲一笑,而后挣扎起身,“花小郎君……”他气息微弱,显然已快支撑不住了,“若是小娘子能救下我的孩子,可不可以请你送他去京师……”

花错行至他身侧,一边搭脉,一边深深注视着他:“我只怕护不了他。”

“我此生,背叛至亲,手足相残,做过恶,也行过善。”温南荇一口真气飞散,语音已变得断断续续,“如今众叛亲离,落魄至斯,即将葬身在这荒野戈壁。但我此生从未曾求人,可毕竟,稚儿无辜……”他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量,突然反手捏住花错手腕,哀求道,“花小郎君……”

“若是应了你送他去京师,我必定倾我所能,护他周全。”花错截了他的话头,开诚布公道,“可是这个江湖,风高浪急,百无禁忌,能人众多,我只是担心……”

“无妨,有你这话就够了。他日若真逃不掉,只能说他命中如此。”温南荇此时气息已弱不可闻,他靠在石壁上,眼神空空荡荡,近乎一片空白,却又像装满了人世间的千波万澜,凉味深邃,“若他能活着到京师,还要麻烦,麻烦小郎君,将他送到大理寺楼大寺卿府上,他,他是挽烟的兄长……”他最后喘息着道,“阿,阿挽她,可说了什么?”

“尊夫人……”花错顿了顿,眼前仿佛闪过那位艳绝金陵的年轻女娘,临死前放空的眼神中,充盈的那种对生的渴望。然而更多的又是痛苦,背负太多愧疚得不到救赎,无法解脱的那种痛苦。他暗叹一声道,“尊夫人说终归是她负他良多,让你不要再恨他了。”

山巅的霞光退得只剩下一线,秃鹫依旧无声地在半空盘旋,天地笼罩在暮色中,愈发苍茫寂寥,一如温南荇的眼色。生之明亮消退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即将死去的冰冷和暗淡。只是面前跳动的火焰,照进他临死的眼中,仍唤起了久违的悸动,一种不甚分明的怀念:

岁寒堂外梅缀雪,似寒如暖觅温情。

那人追在自己身后,磕磕巴巴,叫着哥哥……哥哥……

“小郎君若有机会,遇到温二,帮我转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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