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人生里,总有那么几个名字是刻骨铭心的。
当裴恒两个字被牢牢地刻在昶煦心上的时候,她还是个18岁的花季少女,美的一塌糊涂。
第一杯咖啡是裴恒教的,第一次拉花是裴恒教的,第一张肖像是裴恒……
仿佛,从18岁以后,一切的一切,都跟裴恒有关。
裴恒。
简简单单两个字。
就这样在心脏深处扎了根。
最美的时光她都给了裴恒。
如果哪天长成参天大树,茂盛的林枝拂过冷蓝色的天空,惊动团绵状的云朵,是否还会轮回一个五百年呢?
倘若会的话,栖息在枝头的鸟儿还会是欧亚鸲吗?
而裴恒,还会从树的旁边经过吗?
该如何偷偷的去爱一个人?
不给他负担,亦不让他知晓。
像是佛前的那棵树,屹立几百年,只为静守,没有天荒,亦无地老,即便板块沉入岩底,消失匿迹,它仍旧伫立于此,毫不动摇。
世界走向了濒绝,人类不再重生,万物成为墟烟。
一回头,除了那颗苍劲老树,什么都没有。
没有裴恒,也没有昶煦。
只剩一颗等候的老树,百叶萧条,奄奄一息。
计程车缓缓地停下,昶煦颤动的眼睫也跟着停了下来。
树影婆娑,晃动在夕阳的弥留之际。
她盯着缓缓变暗的暮色,天际还残留着沉沉的薄昏,像是打翻的颜料罐,色泽混乱,没有任何边界。
有点儿像是被毁灭的世界,废墟一片,找不到任何一丁点儿光亮的色彩。
灰沉沉的。死寂。
收回视线,付过车钱,她拎着沉沉的两袋,踩着沉甸甸地步伐往小区内走着,残昏从云层的罅隙里透出,用仅存的一丝光线将她沉默的身影拖的又长又沉。
似是中世纪战败的王女,黯然凄美。
连昶煦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来的,盯着眼前的红松木门,有些涣神。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昶煦,你不能去,那是无岸的深渊,蚀骨锥心之地。
无数次的警告着,仍是无用。
她两手突然地无力,两袋子东西倏地从手中滑落,砰地一声,清脆刺耳。
然后,她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扭头就跑。
她很清醒。
因为那个人是裴恒。
所以她非常清醒的知道。心。是不允许她所控制的。
踏出的每一个步子,都是清醒的。
异常地、清醒。
恒咖啡就在滨河花园不远的附近,走路约莫十分钟的模样。昶煦一路快跑过来,足足缩短了五分钟。
也是这致命的五分钟,让她见到了裴恒。
隔着一条马路,视线穿梭在接踵而至的车流中,昏暗灯光下,他俊逸的脸庞挂着淡雅的微笑,一如既往的白色长袖衬衣、黑色西裤,一手随意的斜在裤袋,另一手……
昶煦停住了自己的目光。
另一手,他挽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是钟如环。
很熟悉的一个名字。
他曾经多次的提及钟如环名字的由来,是出自容若《蝶恋花》的一夕如环,形容冰清皎洁。
画面如此幸福。
昶煦突然无意识地退了一步。
终于是、真正的、清醒了。
这幕,足够给她狠狠地一击。
渐渐地,她乌黑的眼睛浸满了冰洁的泪水,而那两张幸福的面孔在她涣散的视线里一点点失焦,最后融成一个模糊的水圈。
像是美丽的水晶球,在那个幸福国度住着幸福的人儿。
终于,她爱过的那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而她,还要笑着祝福。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
昶煦努力地整理着自己的情感,想要将那份难过压到心底,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功归一篑。那颗心,被裴恒紧紧的攥着,他扯一下就会动一下,而她,根本无法自控。
她输了,退却了,转身了。
一路的跑,放肆的跑。
就在那颗心疼的要命的时候,一声尖锐将她拉回现实,随后,她狼狈的跌倒在地,裸露在外的膝盖狠狠地撞击着凹凸不平的地板,拉出几条与皮肤表面颜色不一致的痕迹,接着,是红色渲染了伤痕,而她麻木的神经终于有了些些知觉。
终于——
不用再竭尽全力的隐忍,打转不停的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从眼眶流下。
真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这条路偏僻,路灯的盲区,急冲出来的女人使江册吓了一跳,紧急情况下,他控制住车头往右偏,却还是不能避免这桩意外。
急刹住车,他偏头看了眼被他撞倒在地的女人,焦急地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柔软的长发遮住女人大半张脸,她两手撑地,抖着肩膀,落在地面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融化了这座城的喧嚣,安静的只剩下她钝重的抽泣声。
这种扑面而来的感觉有些熟悉。
令江册愣了半秒。
回神的时候,他慌乱开口:“我送你去医院。”
伸过去的手,被女人轻轻一个抽手动作拒绝了,然后两个轻颤的字音从底处涌了上来:“不用。”
“可是你……”
那被秀发遮挡住的脸突然曝露在冰凉的月光下,江册话音戛然而止,愣了片刻:“昶、昶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