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深不见底的眸色划过棋局,她嘴角微微勾了勾。
“既然阁老今日对棋不感兴趣那便罢了,不如讲点刘府的喜事吧。”
刘翎正身,帽正处光亮一闪。“陛下说笑了,府中近日并无喜事。”
“阁老不听朕讲话讲完全,怎知没有呢?”
女皇抬手,早已等候在偏殿之中的曹知微,带着一众内侍鱼贯而入。三四个武德旧时样式的行军木箱,一阵哐当过后横在殿中。
刘翎目光相随,最终落在了箱角的那只玄鸟暗纹,原本一滩死水般的面上倏然一紧。
“如何!”正在此时,留香楼里。
刘府二郎君刘俨眉目拧做一团,防阁李清和随侍幕僚立在一旁,一武人模样的人正从外而来,闭上房门方才张口。
“黎亦欢不在卫府,也不在将军府中。”
“那定是不好,上次阁部因为司徒晓一事作难,此番又扣住家主。难不成是家主被皇帝拿到了确凿的证据,黎亦欢要对家主动手?
“郎君,我们的人已经清点完全,距离长乐殿不过百步。”
李清声闻言,惊诧之色立现。
“二郎君可曾想过,皇帝对刘府一向顾忌颇多,为何此次会行如此令人惊觉之事?”
“现在还顾得上想这些吗?她和先帝行事尤其是对心怀芥蒂的朝臣,什么时候不是手起刀落,我们若是迟延片刻,家主的性命便多一分危险。”
刘俨脸色沉郁,瞠目向着防阁面上警告般的一眼。
“阿爷一向自抑,不过是想清社稷正朝纲从未真的越矩,若是有什么也定是受我所累。”
刘俨起身行到门前处,向着一旁的武人示意。
一个越步到了李清面前于其膝处一击,瞬时李清便被反手束住了手脚。
“二郎君这是作什么?家主早有言在先,无论发生何事定不能冲动行事,一切等他回来,二郎君千万不要一时不察铸成大错啊!”
刘俨嘴角微动,狠戾之色渐渐从眼底泛了出来,看向皇城方向。
宫门落钥,长乐宫深阔的宫墙掩着暮色。偶有值守宫人行走,脚步声分外清晰。
隐约的烟花炸响从宫外传来,瞬间周天一亮。墙沿处依稀有人影闪动,四下依旧寂静。
此时,偏殿之中,上百双眼睛下噤声一片。黎亦欢身着铠甲,在众卫士间。
她走到偏殿窗前,略略将窗推开一条缝隙向上望去。视线所及正伏着一排人影隐匿在夜色之中,手持弓弩向着宫门前的方向,等待着什么到来。
女皇起身行至木箱置处,俯身掀开。一副旧战甲,早已不是今日军中的制式,却在灯火映照下闪着锃色,面上依稀可见兵甲撞击的之迹。
刘翎急忙起身向内张望,立时认出了铠甲的来处。
“陛下。”他向着女皇的方向跪下来,拱手俯身。
“前朝大业年间,刘镇带部归降,自此跟随高祖自陇州出关征战多年。
我周家入主长安后为安抚众将,刘老将军自请弃印,入兵部做了区区郎官。而后为太宗改官考,刘家又弃子孙封荫,以致刘氏在京中没落。
直至承平二年,刘相一举夺魁,成了当年榜上的状元郎。却又因河西战事自请离京,河西孤苦清寒风吹日灼。刘家世代为国,也是先帝晚年才终于从河西之地进京。
如此你我两家相交,已是百年之久了。”话至此处女皇的语调愈来愈慢,意味深长的看向他。
殿上烛火扑闪起来,刘翎俯下身抬起半张脸,眼角处似有晶莹。女皇踱步至其身前,扶住了他向下的身子。
“这是当年刘家军之物,高祖的珍藏,从未示人。但自我幼时便知,凌烟阁中,年年都会着人,将这些战甲取出打理。阁老一生刘家历代,为了我周汤的天下鞠躬尽瘁,昔日高祖从未忘的,今日朕亦不会忘。”
女皇一字一句言辞切切,微微蹙起的眉头直盯上眼前人,目光交汇间真赤与机锋融在一处。
他俯身退后一步,向着女皇立着的方向深深一拜。
“臣铭感五内。”
女皇缓步回到阶上,低眸看着低伏的刘翎,冲着门前。
“来人,赐座。”
“谢陛下。”
“阁老,你我人前是君臣。可阁老桃李天下若是真论起,当年太学之中朕亦听过阁老讲经,朕还要称阁老一声先生呢。
今日佳节欢聚留阁老,也不过是偶然看到前朝内库的公文,又寻到这几副战甲。遥想刘公与太宗当年,再想到自朕登基后阁老的奔波,你我两家这累世的君臣之谊心中实在感慨。
朕登临不久,边关不宁。大汤,太需要如刘太公这样的忠臣良将身先士卒。
朕与封大人商议过了,本朝的第一块丹书铁券不日就会颁与刘府。朕亦会新封阁老为秦国公,将刘太公与先帝间的佳话相传相颂以彰刘家之功。
先生以为如何?”
时间流逝,转眼已是子时。刘翎听着,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