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得出奇。赵德海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心说林大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看这给圣上把话头堵得,没见圣上眼神都暗淡了嘛。
裴行简看着林听,这小孩跪得笔直,嘴上说着知错了,但一脸倔强,哪有半分知错的样子。分明就是来堵他的话,让他看在诚恳的份上不好再发作。
到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裴行简蹙眉,声音沉冷:“你可知谢全乃是安定侯世子,你惹他,乃是以下犯上,朕可治你罪。”
果然,对面的人焉巴了,不服地嘟了下嘴说:“臣现在知道了。”
还是不知道。裴行简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明日安定侯必会在朝会上对你发难,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朝会?林听想起他明天就要跟在裴行简身边干活儿了。安定侯若是在朝会上对他发难,那岂不是要将谢世子的事公布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到时候谁尴尬还不一定呢。
他往前跪了几步说:“那谢全大庭广众之下欺辱妇女,他都不怕被御史弹劾,我怕什么,大不了我跟他在朝会上对峙。”
他想得很简单,他做不来古代文人那些弯弯绕绕,索性就直白点,不都说了嘛,不能自己去适应别人的节奏,要让别人适应自己的节奏。
“莽撞。” 裴行简挑眉。
林听却不服:“反正人我已经惹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好在那被欺辱的女子成功从恶魔手中逃脱,也不枉他舍命相救。
他说完就听裴行简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嘲笑他无知,总之这笑的不是什么好意思。
他顿时一股委屈漫上心头。本来他也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谁知道古代的规矩这么多,他一个现代人,突然穿越过来,又突然被带入宫里,他以前自由散漫惯了,要他看到弱者被欺辱又要顾忌欺负一方的身份不能上去帮那弱者,跟他从小学的观念不符。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有尊严。” 他憋屈道。
屋内安静几息,裴行简抬眼看想他。半晌,吐出一句:“年轻气盛。” 脸上倒是一贯的风轻云淡,没有愠怒的表情。
林听观察了一下,裴行简没生气,那是不是就说明他也认可自己的做法。他就说嘛,裴行简和太后一脉的关系本就是个面子工程,估计早就看不惯谢世子的行为,只是碍于安定侯面子不好说。
他忽然觉得,他可以赌一下。
于是他倾身贴在案桌前,伸出指头拽了拽御案上的纸,裴行简看他一眼,似在询问他又在干什么?
林听试探地说:“皇上,你也看不惯安定侯世子吧?” 他没直说安定侯,但其中的隐喻皇帝肯定明白。
果然,裴行简皱眉,沉声:“放肆。”
林听都快对‘放肆’这两个字免疫了,也没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那么怕,又说:“臣这也是没办法了嘛,要是皇上想治我的罪,那我索性自己走到狱牢里去得了,也用不着安定侯来告状。”
裴行简看着他,眼眸深沉,里面氤氲着某种隐秘的情绪,盯得林听心里发毛。
“今日你在祥宁殿睡下。” 裴行简挥手吩咐内侍去把偏殿收拾出来。
林听一想到今日要跟裴行简在一个屋檐下就觉得牙疼,咕嚷道:“言府的马车就在宫外等着,臣就不打扰圣上了。” 说罢,他起身作揖就要走,却听身后不急不缓的语调:“只怕此时安定侯府的马车也在宫门外候着。”
林听踏出去的脚霎时又缩了回来。既如此,那就——
“臣又想了想,还是留在宫里罢。” 开玩笑,敌人守在宫外,他这会儿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臣若是这会儿出去被安定侯抓到乱打一顿,那明儿还怎么给圣上守卫。” 嗯,他绝不是担心被打。
裴行简见人笑得谄媚,眼角弯成月牙,眼眸晶亮狡黠。对这话不置可否,虚与委蛇的人他见多了,但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人他还是第一个见,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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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林听跟着庆子去了祥宁殿偏殿。虽说宫人们都已经收拾一番,但林听还是看到屋内布置的一瞬皱紧了眉头。
相比于太后宫里满屋的黄金,皇帝这儿就只能用朴素来形容。
左边一张大床,中间一副桌凳,右边再放一个置物架,上面空落落,啥都没有。用的都是上好的香檀木,但是吧,整个屋子除了帷幔是白色的外,只有檀木的深色,从门口看进去,黯淡无光、沉闷没有活力。
林听最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氛围,但奈何现在人在屋檐下,只能入殿随俗了。
不过这满屋的配套倒是跟裴行简给人的感觉一样,想来都是宫人迎合裴行简弄的。
他想着反正自己只住一晚,这些装饰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庆子带着内侍端来水和浴桶,林听洗漱完毕已是到了睡觉的时间。他眼瞅着外面风平浪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抓过庆子:“庆公公,皇上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庆子笑着道:“林大人可是累了,圣上每日批折子得到亥时,有时甚至到子时,太晚了圣上就在重华殿睡了。”
林听心疼裴行简一瞬。谁说做皇帝好了,做皇帝可太难了,连觉都睡不好。
他又想起了裴行简的腹肌。不禁深思:这人每天这么高强度工作,是怎么保持腹肌的?
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临到睡前都还在想。
不过等他睡上偏殿的床就没再想了,这床比言府的床舒服太多,他刚沾上床就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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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林听就被人从睡梦中吵醒。
屋外传来庆公公连绵不绝的敲门声,“林大人,已卯时了。”
林听迷迷糊糊起来,朝外看了一眼。唉,天都才亮,为什么早朝时间就不能往后延一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