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你听我说。”如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下来,温声道:“人各有命,今日这局棋不论输赢,都不怪你。不要难过,更不用内疚。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日后必然会有所作为。切莫让今日之事成为你的桎梏。”说到这里,如卿觉得喉头哽了一哽。她呼了一口气,压下了胸口翻涌的情绪,又道:“今日若是我能出得了这地方,便是我的造化。若是不能,你一定要带着何为贵设法离开这里。等出了这洞,务必要去找到殷国的世子殿下,将这洞中所见所闻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说予他听。他会明白的。”
石室外云卷已经抱着石墙嚎啕大哭。如卿低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那朵莲花,这回我是看不到了。但是如果是你,一定能找到的,对吧。”
云卷听了如卿这一番话,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住的捶打着冰冷的石墙,任如卿怎么劝也是无用。正在如卿束手无策时,却听沉寂许久的何为贵忽然出声到:“黑子落在九之十二,冲。”
如卿见何为贵有了应对,忙回到棋盘前坐好,屏息凝神的将黑子点在九之十二的位置。没想到这一子落下,棋盘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立时就升出一颗白子来,而是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转动机关来应对。
如卿心下一喜,道是有了转机,连忙奔到墙边想要把这状况告诉何为贵,谁知却听见墙外云卷慌张道:“何为贵……!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如卿心头一紧,暗道不妙。她虽不擅下棋,却知道计算布局是极耗心力的。高手对局时思竭而亡的事例她也曾听说过。眼下何为贵本就有伤,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心力耗尽支撑不住,他们岂不是就全军覆没了?
想到这里,如卿忙拍着石墙急道:“何为贵,不要再下了!你们快走罢!”
“六之六,夹。”何为贵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异常坚定。他没理会如卿,也没有问白棋所下的位置,自顾自的报出了下一手。
如卿见劝他不住,只好咬着嘴唇回到棋盘前,颤抖着手拈起黑子落下。这一回棋盘又是久久没有反应。
石屋外云卷已经止住了哭,却又不知所措的抽噎道:“师叔祖,何为贵他方才……吐血了……”
如卿心头一惊,忙奔到墙边,焦急拍打墙壁道:“何为贵!你听我一句话,不要再下了!现在就走!快走!”
“七之十五,打吃。”何为贵低低的咳了两声,仍是报出了下一手棋,对于如卿焦急的劝告置若罔闻。
“何为贵!你是不是担心万一我死了,你交换铭音太子的筹码便没了?!”如卿见何为贵全不听劝,跺脚气道:“可你现在连自己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若是我们都折在这洞里,又有谁去救那孩子呢?”
“十一之六,断。”何为贵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愈发的急促。可对如卿的话他却全不理睬,仍是自顾自的报出黑棋落子的位置。
如卿虽然发现每落一子,棋盘应对的速度都在逐渐的变慢,但却也清楚这盘棋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就分出胜负。而以现在何为贵的状况,便是最后真的能赢,只怕他也熬不了那么久。
“十三之二。”
“六之十六。”
“十八之一。”
何为贵像是在和石室内的棋盘赛跑一般,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待如卿满心焦急的要问云卷何为贵的状况时,却发现云卷也没了声息。
如卿不知石室之外情形到底如何,唯一还能听到的声音便是何为贵越来越低沉的报棋位的只字片语,和他时不时的咳嗽声。如卿并不怕自己就此殒命,可却很怕连累了云卷和何为贵。外面越安静,她便越不安,不觉间她的身体开始发抖,须得使尽全力才能稳住手中的棋子不下错位置。
“七之十一,……挡。”
“六之三,……打吃。”
报完这两手棋,如卿觉得自己连何为贵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了。
“何为贵,咱们不下了,好吗?”如卿几乎是在恳求何为贵了:“你先前不是说困了?就先歇一会儿,好不好?”
“师叔祖,这最后一手就下在天元。”没想到此时回应如卿的竟然是云卷。
如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拈起一枚黑子放在了天元的位置。
这一子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静得连棋子接触棋盘的“啪嗒”声都有了空灵的回响。
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如卿怔怔的望着棋盘上黑白相间的飘逸棋阵,不由得出了神儿,只觉得脑中一片光亮,心中平静又满足。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四周“轰隆隆”一阵巨响,石室的四堵厚墙轰然倒塌了下去。棋盘也在同时垮塌,碎成了石屑。
如卿觉得面前唰得一亮,晃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衣裳和手背也被迸射的碎石划出了几条口子,火辣辣的疼。可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飞一般的翻跃过碎石堆去看云卷和何为贵。
在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何为贵正闭目盘腿坐在地上。云卷坐在何为贵的身后,满头大汗的用双手和膝盖顶着何为贵背上的几处大穴位。
听到响动,何为贵微微睁眼。见如卿跌跌撞撞的朝自己奔来,他整个人仿佛是松了一根弦似的,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