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弯着身子,扶着苏绾缡起身。
苏绾缡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想起她是昨夜来送姜茶的婢子。
“连枝呢?”她问道。
婢子蹲在地上,为苏绾缡跻鞋,她垂着脑袋,即便是问话,也没有不合规矩地抬头。
“连枝姐姐家中有事,已经向管家辞行了。今后便由奴婢照顾夫人起居。”
“什么?”
苏绾缡觉得有些突然,连枝明明昨夜还与自己一起去了游湖夜宴。
怎么今日就回了家?
“她什么时候走的?”
“昨夜卯时。夫人与大人都已经睡下,连枝姐姐便没再来叨扰。”婢子解释道。
她扶着苏绾缡落坐到了梳案处,身后,小丫鬟们已经备好了盥洗的用品。
苏绾缡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周身使不上力,就连心里也空落落的。
她好不容易习惯了连枝,怎么她就走了。
好像一直以来,从来都没有人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苏绾缡透过铜镜看向了站在身后为自己梳头的婢女。
她一手贴着自己的长发,一手用银篦轻轻地梳理。
听见问话,也没有半分其它的异动,依旧低垂着头,毕恭毕敬道,“奴婢芩月。”
听话,乖巧,一举一动,一颦一态,都极合规矩。
像牵线的木偶……
·
“按照大人的吩咐,芩月已经去伺候了。”
书房内,轻尘躬身向着书案后的萧执聿禀明今日清竹院内的动静。
“她可有问连枝的去向?”萧执聿手上动作没停,翻阅着桌上的信件,像是确定答案会如他所想。
果不其然,轻尘答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夫人没有起疑。”
“还有一件事,关于昨夜,我们的人查到了,传消息的是七皇子的人。”轻尘继而又道。
这显朝的人果然个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执聿冷笑了一声,他故意抹去了苏绾缡和贺乘舟的过往,就是不希望再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程岩安和风玄是他的一步棋,他不得不叫他们知晓,可是祁铭算个什么东西!
他想要入这场局,也要看他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想个办法,让安宁郡主知道驺虞山上的事。”他轻弯指尖,狼毫在宣纸上勾上一点墨迹。
算计到他头上来了,那他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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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执聿说得不错,兵马司果真没有多为难贺乘舟,仅仅就在第二日就将他给放了出来。
甚至没需要程岩安的人来提人。
所以,昨夜,只是为了阻碍他带走苏绾缡!
贺乘舟捏着右手掌心,窟窿处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他眼神阴鸷,果然,只有青云直上,才不会叫人看轻。
他是侍郎,如今就连萧执聿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拿捏他的性命了。
绾缡,等我……
贺乘舟唇色干裂,扶着墙壁晃悠悠往青花巷走。
转过街角,一辆快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他晃眼望去,午后的阳光刺眼夺目,射在马上人的腰间令牌上,是……驻扎上京与林城间的驿卒……?
午时末刻,萧执聿等朝中大臣皆被纷纷急召入宫。
随着备好的林州赈灾粮的运输多日,谁也没有料到,等来的不是林州灾情得解,而是半路被劫!
消息传回上京,圣上震怒。
有关人等全数下了大狱,按律处置。
可无论怎样追究这场事故责任,都已成定局。
最重要的,是当下应该如何解决。
送往林州的赈灾粮已是收割了大半个胤朝才得来的,各州县本就明里暗里偷着藏着才将多余的上缴了出去。
林州灾情闹得人心惶惶,百姓,商贾,官员无论是出于保命,获利还是治理,都不愿意轻易上缴,如今,粮食又再被盗,天灾,人祸,足够将他们的理智击垮。
再想从他们手中拿粮,无异于虎口夺食。
风玄初登大宝,当年作为皇子时与齐王的斗争足可用腥风血雨形容。
怕就怕,此刻会有人用天变示警动摇他的正统之位……
金銮殿门大开,白玉石铺就的长阶一望无际。
甬长宫道,划分规整,禁军持枪林立两旁,呼啸贯穿的风凌冽作响,将城外黑云卷入皇城上方,山雨欲来……
轰隆——!
雷声震得窗棂发颤,苏绾缡解衣的动作一顿,眼前被打过一道闪电,黑白转瞬即逝,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蹙了蹙眉,抬眼望向那道被风轻易吹开的窗牖,框住的景色里,院中枝干被打弯了腰身,闪电带着骤然而至的倾盆大雨猛烈拍着窗框卷入,将地砖染上一滩水渍。
身后服侍的婢女连忙上前,关紧了窗牖。
“要入夏了……”随着最后一缕雨丝被隔绝在外,苏绾缡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得轻易就消散在了外间的狂风声中。
室内重新恢复静谧,烛火高燃,暖意从生。
汤池的雾气层层升起,熏香卷入鼻尖,叫人不禁犯困。
最后一件小衣褪下,苏绾缡正欲入池,身后的婢女突然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