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聿的声音很轻,轻到出口的瞬间就能被风吹散。
可苏绾缡却听得真真切切,每一个字节上都像是压着一座大山,直直坠在苏绾缡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赢气。
可萧执聿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只是缓缓地继续道,“那场大火里,只有我活了下来。后来我四处流浪,被人卖进了一家私塾,在后厨打杂。掌勺的老师傅是从宫里面出来的,我就又跟着他学了几手。”
他笑了笑,轻松地像只是在讲述他拜师学艺的经历。
苏绾缡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说出这番话的人,平静得就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一样。
她眼眶发酸,忍着眸中打转的眼泪,不让自己先失控。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萧执聿双亲亡故。
所以,她从不曾去打探他的身世。她想,他虽然父母早逝,但童年应该是极幸福的。
否则,他不会长成现在这般好的样子。
成为胤朝人人称颂的首辅。
可是谁能想到,世人眼中高不可攀,悬若明月的萧大人,幼年却是命运多舛,如蝼蚁浮尘四处飘零。
“那,那家私塾的先生一定很好吧。所以大人才能够饱读诗书,考取功名。”苏绾缡连忙道。
她希冀地看着萧执聿,希望他口中的故事能够柳暗花明。
父亲死于贪官之手,母亲命丧火场,他一夜之间成为孤儿,四处流落,辗转贱卖。
命运给予他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日子也应该好起来了吧。
这一番言论,不知道是在宽慰萧执聿还是在宽慰自己。
她等着萧执聿的回答,可是却忘记了,无论故事的走向如何,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无论好的坏的,他都走到了如今。
“好……?”萧执聿吐出一个气音,重复了这个词。
垂下的眼睑挡住了眸色,让人窥不透他的情绪。
语气亦是轻的让人根本辨不清他是在承认,还是在反问。
良久,他似是回过神来,眸里又恢复了平日一般的深邃幽静。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大人能长成如今的样子,大人的爹娘在天上看着一定很高兴。”苏绾缡按住他的手背,像是在给予他某种力量。
手心触上的刹那,萧执聿倏得从手背开始发麻,蔓延了半边臂膀。
他愣愣地看着苏绾缡靠上来的柔荑,漆黑瞳仁轻颤。手背上温意丛生,他贪婪地感受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分,生怕惊扰了路过停歇的蝴蝶。
他要慢一点……再慢一点……慢慢靠近它,用艳丽的花色引诱它,用浓厚的花香迷惑它,用甜腻的花蜜留下它。
他喃喃开口,“我这样子,很好?”
“当然了!大人是清正廉洁的好官,名声冠绝京城,市井坊巷,无不颂之大人的功绩!”
苏绾缡连忙道,害怕萧执聿不信似的,一股脑将自己曾经听到的坊巷流言都吐了出来。
“大人恐怕不知道,上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拿大人做榜样教育自家的孩子。儿子不成器的,就寄希望于女儿,希望能够找到大人这样的做女婿。更甚至出了,‘不期儿郎争麟角,但愿门前栓马状元郎’的俚言。”
这状元郎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那你呢?”萧执聿看她,“你有没有期待?”
心猛烈地跳了一拍,苏绾缡看着他沉黑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潭引人沦陷。
她迅速移开眼,慌乱抽回了自己的手,将脑袋埋进了碗里,“吃饭吧,大人。”
声音从碗中传出,发出空灵的声响。
萧执聿耷拉着眼睑,盖住他眸中情绪,没再追问。
只那双眼眸贪婪的,浓稠的,粘腻的附着在身侧人的身上。
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
余晖绽放最后的瑰丽,平等落在所有人身上,像是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
萧执聿的话这些天一直萦绕在苏绾缡心头,每当回想起那些被他寥寥几语带过的经历,苏绾缡心头就像是有一根针被扎着一样。
幼年时浮沉坎坷,好不容易后来少年得志,成就胤朝三元及第的传奇。
不过几年光景,竟又跌落神祇,换谁都应该受不了。
可偏生,萧执聿平静得紧,像一个没事人一般。
可他越是平静,苏绾缡就越是担心。
尤其今日见过程清渺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