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呢喃着，神情恍惚：“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一定不会缠着你。”

童心抬眼看见小天单薄的身子被光影穿透，没有一丝尘垢，透明纯净宛如天使，那时的寒星是不是被这样的小天吸引了呢？

寒星身子歪歪斜斜，半倚着被灰尘覆盖的白墙上，蹭满尘迹的黑色西装皱皱巴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篮球场，他个子很高，皮肤有点黑，留一头板寸。球场上明明有那么多人，可我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常常在操场打球。为了遇见他，我开始喜欢操场。每次去之前都会偷偷照镜子，尽管我不是女生，可还是忍不住让自己看起来清爽好看，希望他能看我一眼。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一个陌生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很想知道他的名字，却也没有刻意去打听。我相信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果然，缘分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校级篮球赛那天，入场时我看到了他，在不远处听到有人喊：‘寒星！’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寒星’，天上寒星，我一下子就把他和自己联系到了一起，却不禁为自己这种傻乎乎的想法感到惭愧。也是在这一天，我和他认识了。很简单俗套的认识方式，他离开操场时意外撞倒了我，天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容易摔倒，开个小口子就血流不止。

“‘你没事吧？’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急，我说‘没事’，可身体却诚实地站不起来。他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毫不费力到了医务室。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汗味夹带着只属于寒星的味道，很好闻，至少比我要好闻，因为我整个身上全是药味。是啊，那时候我就已经生病了。

“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还亲手写下自己的电话。我调皮地看着他：‘你可别逃走啊，我要是死了，你可得负责！’他笑了，那是我见过天底下最温暖的笑容，像太阳，立刻就把我暖化了。于是我飞蛾扑火般扑了上去：‘骗你的！’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小天，你挺有趣的。’

“‘有趣？’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用最为可爱的姿势微微张开嘴。我相信他一定被我给迷倒了，因为很多人都会被我迷倒，他们总说：‘嘿，小天，你要是个女孩子，我一定会把你压倒的！’放在平时我一定不会用那种迷人的姿势，可不知为什么，我在那时很为自己的迷人骄傲。他笑着冲我点头，眼睛里滋生暗流：‘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样的话，即使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只会让我小心点，否则病倒了家里没钱治，没人会替我受罪。可他不一样，他一出现，我就觉得我该和他在一起。我对他笑了笑，嘴角一撇：‘算了，不用你负责，你走吧。’可他把他的电话留给我，我也就悄悄藏在了心里。

“那之后，我病倒了，没去学校，却意外接到他的电话。我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着，可还是摁了接听：‘喂，你好。’我假装不知道是他。‘小天，是我，我是寒星，你在家里吗？’‘我在。’其实我撒谎了，我在医院。

“‘你骗我，根本就不在家里吧，我去过你家，你妈妈说你住院了。’他的声音很柔和，完全不是责备。我一下子慌乱，害怕他会为我的撒谎而生气。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他说：‘我马上就过去，给你炖了鸡汤。’

“我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在他来之前的十五分钟里，我在心里演练了一百遍不一样的开场白，可当我看着他走进病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大方地把鸡汤盛给我：‘小天，快趁热喝，专门给你炖的，还热着。’我热泪盈眶，瞬间嚎啕大哭。他一把将我圈在怀里，下巴温柔地抵在我的额头，轻声说：‘我会负责的。’

“彼此心照不宣，出院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他从来不问我到底生了什么病，我也从来不问他家在哪里。我们在教室里腻歪，在操场上玩耍，在公寓里做|爱。我们在一起留下了很多美好的时光，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有我们爱的痕迹。”

小天环顾四周，在小公寓里游荡，每到一处都会站很久。

童心听着忍不住落泪。盛阳在一边给他擦泪，时不时责备小天讲得太悲伤。

“别闹，盛阳！”童心把盛阳的手从他脸上推开。

“我才不会让你伤心呢！”盛阳朝寒星瞪了一眼。

寒星长吐一口气，望着斜阳从窗子透进来投在地上的光影。

“我没告诉过他我是谁，没告诉过他我的家人不允许我喜欢他，没告诉过他我早就知道他得了什么病。我只是在他身边，牵着他，吻着他。我爱他，胜过任何一个人。也许那时他愿意死在我的怀里，可我不想，我不愿意，我还没有陪他度过一辈子，怎么能看着他死？

“爸爸说：‘寒星，如果你愿意放手，我就去救他。’我知道爸爸的骨髓配型和他一致，如果我不答应，爸爸就不会去救他。我决定救他。可我没告诉他，只是抱着他说：‘小天，我一定会让你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他说：‘寒星，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我当然不会告诉他真话，因为我要救他。他没有再去医院，即使大口大口吐血也不去，我求他。可他说：‘要是我去了，你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那时我才知道他发现了我和爸爸的约定。但我依然要救活他，即使以后不能靠近他，只要知道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就满足了。

“那一天，我和爸爸约定，我一登上飞机，他就去救他。我按照约定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从那之后，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原以为他会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过得很好，可直到我从英国回来，才知道当年真相。他在做手术的过程中醒了过来，拒绝接受爸爸的捐赠，不久之后就离开人世。

“为什么心心念念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还被蒙在鼓里？爸爸不敢告诉我实情，每次问起，他都支支吾吾。那之后，我公然成为了反叛者，家族的反叛者。

“我和男人交往，一个接着一个，公开支持LGBT，在大街上演讲、游行，成了LGBT的公共传播者，我要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男人。只是，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爱人。

“我找了一个又一个男孩。即使他们长得再像他，性格却完全不同，没有一个是小天，谁也取代不了他。”寒星哽咽着，似乎一瞬之间苍老了十岁。悲痛压弯了他挺直的脊背，显得无比沧桑。

小天突然扑上去抱寒星，却穿过他的身体，与他融合在一起，紧紧靠在墙壁上，低声说：“对不起，寒星，我爱你！”

“他说他爱你！”童心对这寒星说。

寒星抬头望着虚空，好像虚空里有他的小天：“我爱你，小天。”

小天从他身体里出来，轻轻飘在半空，映着余晖，浑身闪着光芒，天使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童心，谢谢你。”小天回过头来看了童心一眼。

“你知道我的名字？”童心惊讶地看着它。

“当然，是一个男人把你的名字告诉我的，他说你可以帮助我。”小天眨着眼睛，带着调皮。

“啊？谁啊？”

“不会是无缘吧？”盛阳不高兴地把小天撞到一边，“你不打算再陪那个人一会儿？”

小天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即使他爱我，也只是记忆中的我，何况，我现在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要化作厉鬼？”

童心一笑，觉得这个男孩很风趣：“你有什么话要留给他吗？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小天面对寒星，眼里带笑，柔声说：“寒星，我爱你，此生只爱过你。以后不必留恋，事事还要向前，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童心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告诉寒星，却被他一把拉住：“不要，求求你，让我看看他，我想见他！”

“可它不想见你！”

寒星的手突然一松，目露惊恐：“不要，不要，小天！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你知道的，我要对你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