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新道:“那是最普通的宣纸,质地并不厚实,用毛笔沾墨写字,难免会在顿笔处有墨渍浸到下面一页,然而我们所见到的纸面干干净净,不染点墨。我不得不去猜想,没有人在上面写过字,这一切都是做给人看的假象。”
林安不由讶然,她几乎从未写过毛笔字,的确不曾想到还有透墨这种事。
高县令已听得云里雾里,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来,一边擦汗一边道:“下官还是不太明白,董贤死后,罗书宁才说起两人有约,苗岱丰又是如何事先知晓的?”
“高大人这个问题,正是本案的关键所在。”陌以新道,“是风青提醒了我,让我发现,那只本该呆在笼中的白鸽,却曾飞去院中。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不会无故离开鸽笼,它的行动,自然是接收了人为的命令。”
林安已经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那是一只信鸽,它所能做的,自然是——送信。”
“不错。”陌以新点了点头,“当我想到这一点,我才开始思考,董贤被杀的那一晚,还发生了什么。”
林安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惊愕道:“那晚,魏巡曾在院中看到一个飘忽不定的白色‘鬼影’。那个白影,便是这只展翅飞过的白鸽!”
她心中愈发惊诧,语速也更快了几分,“魏巡当时之所以出门,是因为听见有东西爆裂的声音,而那个声音,正是罗书宁与风青饮酒时,‘不慎’打碎了酒壶。”
在那个房间里,不只打碎过一个酒壶。那片日久褪色的浅色碎片,代表的不是什么古怪仪式,而是经年累月的训练,日积月累的尝试。
那一次又一次、不知打碎了多少个的酒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训鸽,让那只本就温驯的信鸽,只要听到这种爆裂声,便以此为号,应声飞出。
陌以新接着她的话道:“随着酒壶碎裂的脆响,信鸽便如同这几年来反复演练中那般,飞往既定的目的地。而魏巡,恰巧也听到声音出门查看,正瞥见那一抹白影。”
高白难以置信道:“所以,是鸽子将董贤打算认罪的假消息,带给了苗岱丰?而苗岱丰正是因为得知了此事,才对董贤痛下杀手?”
琵琶院的十年之约,成了罗书宁精心布局的棋盘。也许,在他原本的计划中,那个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选是李承望或魏巡,可是没想到,风青风楼也恰巧在同一天来到琵琶院。
他们二人临时前来,没有提前串通的嫌疑,又是官府中人,所以就成为了更加完美的证人。
陌以新称罗书宁为“布局者”,林安只道是罗书宁利用第一件案子洗脱嫌疑,此时才知,原来这第一起案件,根本都是在他的设计下才稀里糊涂地发生了。
风青的神情早已有些呆滞,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一场久别重逢的醉酒谈天,竟会是处心积虑的设计。而那状似无意的打破酒壶,竟是开启一场疯狂凶杀的号角。
“在罗书宁巧妙的误导下,苗岱丰便成了本案的第二个凶手,也就是——入局者。”陌以新接着道。
林安看向罗书宁,这位慈眉善目的先生,面上仍然不见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此时发生的一切。
高白忽又想起一事,疑惑道:“既然罗先生处心积虑借刀杀人,又为何要伪造密室?难道他还要替苗岱丰掩盖不成?”
陌以新眸光微深:“因为罗先生想要制造的,不只是密室,还有另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更加重要的东西。”
“什么?”
“是恐惧。”林安答道,“既然密室并非凶手所为,那么,当死者身上莫名出现红线,现场又无端变成密室的时候,最不知所措的人,自然便是——凶手!”
“不错。”陌以新会心一笑,“罗书宁只有一个人,却要杀掉正当壮年且彼此串通的两个人,要想顺利得手并不容易。所以,他决定利用两人的心虚和恐惧。
他编出琵琶院阴魂不散的传闻,又在董贤死后制造出密室与红线令他们惊骇莫名,这一切的一切,都加深了这种恐惧。”
林安不由唏嘘,死前遭受惊吓的苗岱丰,和吓疯的晁俭,无疑都证明了罗书宁的攻心之计非常成功。
陌以新也看向床上的晁俭,道:“其实到这里,已经无须再推测什么,因为所有这一切,还有一个知情人活了下来。”
“晁俭?”高白诧异,“可他……不是已经疯了吗?”
陌以新笑了笑:“我想,林姑娘已经将他治好了。”
林安接收到他的目光,对风青道:“将你用的药材告诉大家吧。”
神情凝滞许久的风青稍稍回过神来,回想起方才亲手配制那生平罕见的药汤,迟疑道:“陈醋,辣油,白芥,生蒜……”
那时,林安在他耳边清晰地说,什么东西味道最冲最难喝,就用什么。
“啊?”高白难以置信。
林安耸耸肩:“这样一副药,莫说一饮而尽,便是凑近闻一闻,都会令人作呕,难以忍受。倘若真是一个疯子,又怎会如此克制,如此配合,丝毫不曾抗拒或挣扎,便将这碗奇药喝得一滴不剩?”
“你是说,晁俭是在装疯?”风青此时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