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移向小黑板,他抿抿干裂的嘴唇,明显意动,但还是还是摇摇头:“我,我身上什么也没有。”
田舒有些苦恼,想了想问道:“那老人家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姓章,是退休语文老师。”
“章老师,”田舒笑起来,“要不这样,我的粉笔字太丑了,开店实在有点拿不出手,您帮我重新写一下可以吗?”
说着她干脆利落地擦了黑板上的字,将小黑板递过去。
章老师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熟悉的粉笔握在手中,很快几行矫若惊龙的字跃然板上。
田舒接过小黑板欣赏了一番,赞道:“比我的字好看太多了!”
“只是写得多而已。”章老师很谦虚。
“那作为交换,点单吧。”田舒重新将小黑板举起。
“这……”迟疑的话语在对方饱含期待的眼神中消散,“那来杯绿豆沙牛乳吧。”
“好嘞。”田舒弯腰将手伸进桌子下的箱子里,假装拿出现货,实际上是从仓库里转移出来。
恍惚间,一杯冰冰凉凉的绿豆沙牛乳就到了章老师的手中,透过透明的盖子,可以看到里面的淡绿色。
他道了谢,拿着手里的冰饮走远,默默来默默走,像没来过一般。
管子插在杯子上,他喝了一口,尝到浓浓的绿豆清香夹杂着奶香,绿豆沙丝滑淌入口中,不知不觉就喝了半杯,沁人心脾,醇香浓郁,胸中太阳暴晒的暑气郁气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扫荡一空。
章怀远只觉得身上轻松起来,步伐也变得轻快。
章怀远和他的爱人郑芳若都是一所中学的教师。上了岁数后陆续退休,两人都有退休金自给自足,每日相伴悠闲度日,唯一的儿子也早已娶妻生子,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周末也时常回来看看两位老人,日子平淡美满,他们都很知足。
“芳若啊,”章怀远慢慢地走着,嘴里念叨起老伴的名字,“你走在前面也好,省得现在受一遭苦,流离失所,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身体又弱,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嘴里的绿豆沙牛乳泛起淡淡的甜。
“你别说,这绿豆沙牛乳还真好喝,你喝了也肯定喜欢。”
头顶的太阳炙热,汗水流进眼睛里,他恍若未觉,依旧像和人交谈一般,继续说着话。
“不知道你见到柏齐他们了没有,我今天去送了他们最后一程,也算团圆了。”
“一大家子就缺我一个了,你也别太操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能顾好自己。”
“等到啊,再过个几年,活得差不多了,我也能来找你了。”
最后一口绿豆沙牛乳咽下,干涸开裂的心里好像下了一场春雨。
“现在就下去找你,肯定得挨你一顿骂,唉,你霸道惯了,我是真怕你……”他的声音微微抖,下巴处滴下一滴液体,不知是汗还是泪。
漫漫长路就这么在他的碎碎念中走了过去,背影渐渐变小,消失不见。
就在今天上午,年纪六十四的他去认领了自己儿子一家的尸体。
自爱人在灾难中去世后,他唯一挂念的便是儿子一家。
惴惴不安的心直到今天一锤定音。
他也老了,老伴走了,白发人也送了黑发人,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
上午过后,下午他依旧要出门劳动为了生存换取物资,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咬牙活着,可是他忽然就泄了气,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找不到再坚持下去的意义。
从劳作点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形单影只,麻木迟钝,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要干什么。
一张鲜红的传单飘过眼前,落在脚边,上面写着“幸福餐馆开业大吉”。
现在怎么还会有餐馆开张。
幸福餐馆。醒目的四个字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结果他遇见了一座小屋,挂着“幸福餐馆”的牌匾,门口坐着个年轻女孩,抬头灿烂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