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又能去到哪里呢?”苏燕回虽然在笑,眸色中却无半分欢喜,抿着唇道。
斯人已逝,不可追矣。
“可以到我宫里来串门儿呀!我同闲云散雪两个,正琢磨着做些蜜饯儿呢。”裴定柔并未察觉苏燕回的失神,想到白天同阿耶的对话,便邀请她,“不如姨母和我一起出宫玩玩儿?”
“咱们偷偷出去,两个人作伴,就如同话本子说的那样,一壶酒来一只舟,一路游览东晟的大好山河。”
裴定柔边说边比划着,手中还拿着筷子,模样很是滑稽。
苏燕回宠溺地笑着,抬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酥油,很是温柔地拒绝了这个邀请,还劝她:“我虽居于深宫,但对宫外现状倒也有所耳闻。”
“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孩儿家,还是陪着姨母好好守在这里吧。”她揉了揉裴定柔的脑袋,“莫要想着偷跑出宫,那样不光姨母会担心,你的好阿耶可是要气发疯的。”
“亲亲姨母,通融通融嘛,年年知道您能帮我出宫的。”裴定柔放下筷子,拽住苏燕回的衣袖,摇来摇去,软声恳求。
看样子,姨母显然不愿意。
裴定柔忍不住抱怨:“姨母不知道,原本就闷得慌,如今身边又要多个人看着我,当真是头痛死了。”
“竟有此事?”苏燕回问她,“是谁?”
“就是那位已故的辅国将军之子韩赴呀。”
“是韩随的儿子?”苏燕回有些吃惊,声音不自主地大了些。
听闻韩随战死苏其谷,他唯一的儿子命却大,被送回京都,一直养在宫里。因重伤,大半年不曾露面。
如今怎么又让皇帝派来看着她这外甥女了。
裴定柔这餐进了不少荤腥,有些腻,蒯了一勺冰酥到嘴里,才把父亲命韩赴成为他的护卫,天天看着她,不叫她偷跑出宫的整个事情经过,向姨母阐述清楚。
苏燕回明白了,裴叡到底动的什么心思。
好你个裴怀智!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裴叡恰逢其时走进殿内,王真跟在后面,殿内的宫人侍女连忙撤到两侧行礼。
苏燕回瞥了一眼明晃晃的龙袍,便撤回眼神,既不起身,也不行礼,一副冷漠疏远的模样。
“年年,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陪姨母说话,”见父亲来了,裴定柔连忙上前,往他怀里扑,“阿耶,您怎么来了。”
见那人仍旧是老样子,裴叡习以为常,只顾着同女儿说话:“来找你啊。”
“阿耶听说你晚上都没有吃东西,便特意寻你回去,叫他们备一桌佳宴,咱们父女两个饱餐一顿。”
裴定柔摇了摇头:“我方才在姨母这吃过了,现下肚皮撑得紧。姨母这的庖厨手艺可是精湛呢,做菜一顶一的好。”
“什么美味,比御膳房的好吗?也该拿来给我尝尝。”
最后这句话是朝着苏燕回说的,半天未见姨母回答,裴定柔才又递了一句:“姨母,我阿耶问你呢。”
罢了。
苏燕回起身,正色道:“不过是些家常小菜罢了,宫里的庖厨属御膳房的最好,记了菜谱,自命他们弄去便是了。”
她的语气甚是疏离,全无对着裴定柔时的慈爱温柔。
姨母对父亲似乎从来都是这样淡淡的。
但自裴定柔记事起,也未见过二人有过激烈的争执龃龉。
到底为什么姨母会如此不待见父亲呢。
三人沉默一阵,最后还是裴叡打破了寂静的气氛:“时候不早了,年年吃饱喝足,跟阿耶回去吧。”
“别打扰你姨母休息了。”
裴定柔点头称是,见父亲转身欲走,便朝苏燕回行了个礼,才往外走去。
谁承想父亲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阿耶?”
裴叡侧身,目光落在殿内正中那扇琉璃画屏上。
三两枝傲立的红梅上,栖息着一只燕雀,脑袋低垂着,似乎是要去啄足下花枝上的梅瓣。
这画屏似乎有些年头了,上面的颜料痕迹有些脱落,早已不如新时艳丽,甚至有些地方表面已经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它的四个角都被用羊皮包住,琉璃表面润泽,显然涂抹了一层保护油,看得出来画屏的主人十分珍爱它。
“这屏风陈旧,摆在这里怕是不相宜了,不若让内庭局重新督造一个替换。”
苏燕回蹙着眉拒绝:“不必了。”
“新的虽好,但总是不及这个。”
裴叡晃神,站在原地顿了顿,眸色暗淡,缓缓抛出一句:“随便你。”
“年年,同阿耶回去。”
说罢,还不忘嘱咐一旁候着的王真。
“去多点两盏宫灯,前头引路。”
王真连忙欠身:“是。”
裴定柔在姨母和父亲之间来来回回瞧了几次,看不懂这两人到底在怄什么,探究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提起裙摆,跟着父亲走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