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准备的菜馔仍旧精致可口,裴叡率先动了筷子。
“忙了一早上,朕都饿了,朝儿也饿了吧。”
裴朝点了点头。
四个人再无交谈,只是各怀心事,低头吃着面前的饭食。
饱餐一顿,宫人又奉茶上来。
“好了,咱们现在来说正事。”
裴叡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油脂,沉声道:“工部承办举国驿站交通,刘卿可知我东晟共有多少官驿否?”
刘珀不明白皇帝发问深意,脱口而出:“回禀圣人,大小官驿原有一百一十八个,现有一处新建,三处预备废弃后改建为民房。”
“从蘅城西北的汝营驻扎地,到京都最近的官道,又有多少个官驿?”
汝营,正是韩随部驻扎地。
韩赴眸色敏锐,同皇帝太子一起,望向了工部尚书。
这个问题,倒难住了刘珀。
他在工部多年,对城镇建设、道路运输不说了如指掌,好歹是比旁人更熟知的。
要说起东晟的官驿总数,乃至于各个州府的驿站分布,他便是倒背如流,张口就来。
但问到具体某条线路上有多少驿站,还真不知道。
裴朝道:“一共是一十七个。”
“臣惶恐,身为工部主事,竟不熟知……”
裴叡道:“刘卿不必介怀,朕并非有意刁难。我东晟道路千万,若非刻意查访,谁又能知晓一条路上有多少官驿呢。”
韩赴不语,静静听着。
“朕刻意单独留刘卿,是为了了解,苏其谷一役,是否为人祸。”
此话一出,韩赴眸色霎时变了。
人祸二字,如同一粒火星,落入干燥的柴堆中,在眸中瞬间点燃一把大火。
他只觉得气血翻涌,直直的顶上胸口。
刘珀不明白苏其谷战役同官驿有何联系,又不敢随意发问,好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这……”
裴叡见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又知晓他素来的性格人品,也没打算将心中成算隐瞒:“朕怀疑有人,故意阻挠战报传递,致使韩随率部尽数捐躯。”
“更怀疑氐漠突袭,他们毫无防备,是有细作将边防图泄露,以致敌人得以长驱直入。”
就像是预计好驱逐路线一般,将韩赴部士兵赶至苏其谷歼灭。
一切太过于巧合。
王真早已将服侍的宫人遣了出去,殿内此下并无旁人。
裴叡道:“工部主全国建设运输,马匹自然也在其中。”
“信使往京城报信,途径三处官驿,竟无马匹可使,只得徒步走到下个驿站。”
这件事韩赴亦是第一次听闻。
那场苦战,父亲一共派出了五波传信兵,从封锁薄弱处突围,但都未能成行。
原以为希望殆尽,却有一人不知从哪突然冒了出来。
“将军,我知道山谷侧峰有一处窄缝,其上有杂草覆盖,不易察觉,可以通往谷外!”
“我个子小,身材窄瘦,定能将消息传出去!”
韩随大喜,策马率领亲卫士兵,以马匹同盾牌作掩护,以便他顺利脱身。
那人往杂草中一扑,左右碾着身子,很快便钻了进去,不见踪影。
当时只觉得庆幸,众多传信兵中,总算有一个突出重围的。
如今仔细想来……
父亲所率部,在此镇守十几年。在营中,素来凭以身作则闻名,与兵将们同食同住,如同兄弟一般。
连带着自己亦是如此。
因此天长日久,营中但凡有军级的将领,对其脾气秉性乃至于家中情况都甚是熟悉。
即便是无军级的枪兵盾兵,乃至于火头军,稍微见过几面的便能叫出名字来。
纵然是几乎不打交道的士兵,多年点兵训练,也不会全然无印象。
况且那人异常矮瘦,特征明显。
自己对这样的一个人,毫无印象,岂不太过蹊跷。
如今看来,这位忠心耿耿的传信兵,实则或许包藏祸心。
韩赴紧紧握拳。
刘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朝廷拨给的官马,都是登记在册的,容臣回工部去翻道路图,查出途径驿站,再……”
皇帝出言打断:“无需翻阅,太子已经查清。”
这也是裴朝临出宫前,他交代下的任务之一。
裴朝将袖中图取出:“刘大人请看,正是这三处驿站。”
刘珀小心翼翼地把图纸卷开,在掌心铺平,凑近仔细查看。
图上三处官驿已用朱笔勾画出,沿路标记建筑明晰可见,又以工尺标距。
“臣明白了,这三所官驿靠近大州府,不难定位。循着官驿编号,查找朝廷供给该处的粮饷、人员、马匹同其他物品。”
“只是账目册子都在户部,还请圣人允准户部协同。”
裴叡摆了摆手:“这是自然,朕会同户部尚书打招呼,寻个借口叫你去查。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珀拱手:“臣会管好自己的嘴,不叫消息泄露分毫。”
“朕信得过你,待到奸佞落网,有你一份功。”
刘珀领命,出了殿。
殿内只剩下三人。
“小赴,朕方才看你沉思不语。此事,你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