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薛宜年几乎是彻夜未眠。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看着窗外由深黑过渡到熹微的天色。大脑里反复回放着顾纶站在门口,用那种冰冷的、带着疯狂的眼神看着他。
还有那句话——“你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抢。”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狠狠地扎在他的神经上。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顾纶。
他认识的那个顾纶,虽然依赖、别扭、情绪化,但本质上是脆弱的,是渴望被爱和被认可的。
而昨晚那个……
像一个被注入了某种危险代码的、彻底失控的程序。充满了怨恨、偏执,以及一种让他感到极其陌生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攻击性。
他那个引以为傲的“逻辑分析模块”,在面对这种纯粹的、非理性的“异变”时,彻底失灵了。他无法理解顾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危险。
现在的顾纶,很危险。
不仅仅是对他自己,或许也对周围的人?
这个认知,让薛宜年一整晚都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戒备”状态。他甚至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房间的门锁。
第二天早上,薛宜年怀着一种近乎“奔赴刑场”的心情,下楼吃早餐。
他做好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的准备——无论是顾纶的再次爆发,还是更糟糕的沉默。
然而,当他走进餐厅时,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再次卡壳了。
顾纶居然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而且,坐姿端正,神态平静?
他穿上了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干净的灰色连帽卫衣。头发有点长了,带着一点阴湿的气息,左边眉骨上那枚金属眉钉在晨光下反射着一点冷光,提醒着薛宜年昨天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看到薛宜年进来,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依旧是冷的。但昨天那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攻击性,似乎被一层更厚的、更难以捉摸的冰层覆盖住了。
他甚至对着薛宜年,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早。” 他说,声音沙哑,但很平静。
薛宜年:“……”
他感觉自己的“系统”再次受到了冲击。这是什么新的“行为模式”?
“……早。”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在离顾纶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餐桌上还有顾斯和顾薇薇。
两人的表情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顾斯依旧在看他的财经平板,顾薇薇则在小口吃着水果沙拉。
仿佛昨晚那场发生在二楼的“黑化副本”,根本没有发生过?
或者说,即使发生了,也并没有在他们这些“高级NPC”的数据库里,留下任何值得关注的记录?
只有李管家和旁边侍立的佣人,在看向顾纶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和困惑?
这顿早餐,就在这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着。
顾纶吃得很少,也很慢。
但他确实在吃东西。并且没有再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
吃完早餐,顾斯放下平板,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很自然地对顾纶说:“阿纶,下午跟我去一趟公司。既然你对公司的事情感兴趣,就先从旁听部门会议开始吧。”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感兴趣”三个字,却被他咬得别有深意。
薛宜年注意到,在听到“公司”两个字时,顾纶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但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抬起头,看着顾斯,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好啊,哥。”
哥?
薛宜年感觉自己的耳朵可能出现了幻听。顾纶有多久没叫过顾斯“哥”了?
尤其是在私底下,而且还是用这种平静到近乎挑衅的语气。
顾斯的眼神似乎也微微闪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点点头:“嗯,下午一点,让老陈送你过去。”
说完,他站起身,对薛宜年笑了笑:“宜年,我先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你自便。” 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顾薇薇也像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匆匆吃完沙拉,找了个借口也溜走了。
餐厅里,只剩下薛宜年和这个变得极其陌生的顾纶。
薛宜年感觉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他低头喝着自己的牛奶,试图降低存在感。
“你要去实验室?” 旁边的顾纶突然开口问道。
“嗯。” 薛宜年应了一声。
“哦,” 顾纶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碟,“那你路上小心点。”
薛宜年:“……”
他看着顾纶那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体贴”的举动和嘱咐,感觉自己的“认知系统”彻底混乱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昨晚那个偏执疯狂、充满攻击性的“黑化版本”,和现在这个冷静、疏离、甚至有点“懂事”的“新版本”哪个才是真的?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黑化”的一部分?一种更高级、更难以预测的伪装?
他看着顾纶将碗碟放到托盘上,然后转身走向厨房,整个过程动作流畅,神态平静,仿佛之前那个在走廊里哭泣、在阳台上发呆、歇斯底里地质问他的少年,只是他记忆里的一个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