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花店里那位女老板,正哼着轻松的小调,小心翼翼地将一束包装精美的粉色康乃馨摆放到临街的木质货架上。彦宸看着那束花,声音忽然又低沉了下来,带着点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般的感慨:“只不过嘛,就是把人与人的情谊,标上价做成了买卖而已。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又有谁不希望在某个特别的日子里,能收到这么一束……什么都不用说,就能代表一切心意的花呢?”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故作成熟的自得,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像是在自问自答,又像是故意抛出一枚沾染了点哲学意味的石子,等着看张甯如何接招。
张甯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探寻的眼神,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稳稳地接住了他这记带着试探的“飞刀”,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如同山涧清泉滴落在青石上:“值不值的,最终看的还是人心吧。花是死的,再好看,几天也就败了。可感情是活的,是需要用心去经营和感受的。我不喜欢把人与人之间,原本很纯粹的事情,都变成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冷冰冰的物质交易。”她微微停顿,眼神飘向远方,轻轻吐出了那个她从书本中习得的、略显艰深的词汇,“用马克思的话来说:这就是典型的‘商品的拜物性’。”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切中了现象的核心,带着一种冷静的思辨力量,但语气里,却又透着一丝对这种现象无可奈何的、淡淡的意兴阑珊。
“啊!‘商品的拜物性’!我想起来了!好熟悉!”彦宸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立刻露出那种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说这个词儿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对对对!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翻翻看!肯定能找到!” 他的声音夹着痞气,像是在掩饰不舍。
张甯看着他这副“戏精”上身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她的笑声清脆,如同风吹过檐角的风铃,驱散了刚才那点沉重的话题。她抬眼看着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翻书?你那全套的《资本论》不还在我那儿呢吗?!怎么,一离开书本实物,就什么内容都记不住了,是吧?典型的‘拜书本性’?”她的话语,依旧是那熟悉的“毒舌”,却像包裹着糖衣的药丸。她嘴角的弧度,带着明显的、促狭的调笑意味。
彦宸被怼得一愣,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像是认栽的顽童:“那不是人家记性没你好嘛!对吧!”他厚着脸皮,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服气,“再说了,古人不是说了嘛,‘书非借,不能读也’! 不是借的书,我读不下去!”他的眼神,在夕阳的余晖里,亮得如同洗过的晨星,闪烁着真诚的佩服和一点点狡黠的赖皮。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早已飘散,重点似乎也不再是聊天内容本身。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回家”或者“再见”,脚步不自觉地越放越慢,仿佛都想让这段被夕阳拉长的黄昏小路,能够再延长一些,再长一些。
巷弄越来越深,光线也越来越暗。路边的老式街灯“啪嗒”一声,亮起了昏黄而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也映得张甯那条灰色的长裙,如同流动的月影,在静谧中轻轻摇曳。
终于,走到一个离她家只剩下大约半程距离的熟悉路口时,张甯停下了脚步。她一直交叠在身后的双手,也自然地松开了。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彦宸,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清亮,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意味,却又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好了,就到这里吧。再往前走,你怕是要赖在我家吃晚饭了。”
彦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弄得一愣,随即又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少年人面对分别时,难以掩饰的无奈和怅然若失:“得,宁哥,我可不想当流浪汉!那……明天见?”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未曾言明的眷恋,带着少年未语的眷恋,眼神在她脸上停留,像是想将这夕阳的剪影刻进心底。
张甯哼了一声,唇角浮现一抹淡然的微笑,像是将他的反击化解于无形。她转身,在夕阳下风姿轻曳,像是诗篇的最后一笔。彦宸站在路口,盯着她的背影,夕阳将她的身影勾勒成一幅剪影,浅蓝衬衫泛着柔光,像是未完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