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他们朝四周观望,因为不能确定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忽然一坨灰白色的物体朝祁书杭飞来,而祁书杭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听到声音往后看的时候,只见一柄拂尘悬在他面前的半空,丰茂的兽毛晃荡着,下一瞬拂尘“咔哒”一声掉到地上。鬼做了个“抓手”的姿势,地上的拂尘就化成了齑粉,明明无风,却飘散一地。
“大胆妖孽,敢坏本道的法器,三娘,你还在等什么!”远处的声音近了些,就像在同一个房间里说话一样,但祁书杭还是找不到那人的位置。
前方的鬼似乎跟什么人缠斗起来,但祁书杭只能看到鬼在虚空打斗,看不到他的对手。难道他的对手也是,也是鬼?
祁书杭打了个寒噤,还没等他想明白,他的后脖颈就被人掐住,他看到张志强同样被抓住。他本能地抓向脖颈上的手,想将它掰开,但他的指甲掉了,攻击力大大下降,只能任由那只大手将自己拖曳走,他大声呼喊:“救命啊!”
鬼一听到祁书杭的呼喊立马转头大手一挥,身后传来痛苦的叫喊,祁书杭回头一望,只见这人仰翻在地上,他身着道袍,头带混元巾,本该是老成的装束,但他的面容格外年轻,体态轻盈矫健,看上去就像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鬼再次翻手,跟他交手的“鬼妇人”被掀翻在地,跟那道士躺在一起。祁书杭跟张志强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在鬼的视角里,道士口中的“三娘”十分干瘦,身上裹了一件粗麻衣服,到处都打了厚厚的补丁,脚上挂了一只破败的布鞋。“三娘”满头的头发被一根脏皱的红头绳盘在脑后,细碎的乱发枝丫出来。三娘看上去二十来岁,五官还算清秀,但深陷的眼窝和惨白的口唇让她本就不多的美貌荡然无存,使她看着像来自地底最深处的恶鬼。
“他太厉害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娘撑起身子,对身边的道士讲。
“连你都···那咱们惹不起,躲得起···”道士捂着闷痛的胸口,嗫嚅着,双腿明显往外蹬。
鬼在天花板上悬浮,阴森得像一个邪神:“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是哪里来的恶鬼,敢不来拜见我就在瑜嘉地界活动?”
祁书杭望着他,简直梦回第一次遇到他,妈的不要太渗人。
三娘错愕地望着他,嘴唇忍不住颤抖:“您是,难道您是···”
旁边的道士不知所措地望向三娘,他的眼皮上覆了薄薄一层鸡血,眨眼时显得十分滑稽。三娘连看不都看他,只惶恐地看着高处,想到什么似的,立马跪下叩拜:“小鬼‘三娘’,是今年才显形的鬼魂,不知九门大鬼降临,还请大鬼赎罪!”
鬼轻蔑地说:“腌臜鬼,报上家门。”
三娘懦弱地开口,仿佛一只弱小的鹌鹑:“小女姓邱,瑜嘉辉州人士,死的时候大概三十多岁,是病死的,现存的面貌是十九岁,因为···因为我的第一个孩子···”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遗憾未能消解便化作鬼,她诉说着她最深的遗憾,好像那件不堪回首的事刚发生,并没有随时间减退。
鬼并没有追问下去,他知道每个鬼都有自己的遗憾,这得靠他们的机缘解决,他转而问另一件事:“这个妖道是怎么回事,你跟他什么关系?”
三娘擦了擦眼角,整理好表情,才恭敬地回答:“他是云来道长,有点玄学本事的,答应帮我的,帮我···帮我复活我的儿子···”她知道根本没必要瞒他,对方的力量实在比她高太多,想要探查这些事根本易如反掌。
旁边的云来道长明显一脸懵,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九门大鬼,因为他浅薄的道行不足以探知大鬼的踪迹,哪怕本尊就杵在眼前,他也只能跟个睁眼瞎一样,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鬼居高临下:“所以你就做他的打手,替他镇压出逃的鬼魂?”
三娘点点头。
鬼:“蠢货,看你的装束,死了都不止五百年,想必你儿子早已作古,连尸骨是否尚存都是个问题,哪里谈得上复活呢?”
三娘一听到“尸骨”一词,眼泪就夺眶而出,跟触发洪闸开关似的。
三娘叩拜在地,不知是为了遮掩泪水,还是为了压抑情绪,她声音颤抖,语带哽咽:“我没有别的办法···大鬼,云来道长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唯一能听得到我讲话的人。因为我在这世上再无半点羁绊,虽然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我罪孽深重,不敢求老天饶恕。求您,求您,成全我。他做了不少好事,救了好多人的性命。他告诉我,没有尸骨不要紧,只要心诚,积够功德,救下足够多的人,草木也能成为枝干,川流也能变成血肉。”
云来道长听到三娘夸他,心念一动。虽然搞不清楚对面大鬼的身份,但恐惧他的实力,连忙向那一团黑黄色的迷雾说道:“是啊,我教三娘一心向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我们造福了一方百姓。”
鬼听后双眉一压,怒目圆瞪,似神坛上凶神恶煞的修罗:“妖言惑众,还有你,愚蠢蒙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