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收起所有的界面,转头对三娘说:“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妖道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宵小,你还指望他能复活你的儿子?”
三娘难以置信地望向云来道长,眼睛发直:“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呢?我是鬼哎,我不图你的钱,也不吃你的饭,我还那么帮你,你就这么对我?”
眼看这鬼像要失控似的,云来道长立马摆手道:“我没骗你啊,你不要听奸人的蛊惑···对了,麦子,你还记得那些麦子吗?是那些麦子才让你想起你的儿子的,那些麦子是我家的,记得吗?”
三娘怔住了,就像机器卡壳似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道士说的没错,没有他的麦子,她根本想不起来过往。她明显犹豫了。
祁书杭觉得好像有点问题,但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到底在哪儿,就听旁边的鬼开口:“你脑子里是浆糊吗?鬼恢复记忆只需要现世人打开器物的‘忆灵’就可以了。他说他要复活你的儿子,那他都做了什么事,难道只让你相信什么狗屁的‘心诚则灵’吗?”
三娘的眼神不算清明,甚至是模糊的,反应迟钝的,听了鬼的话又木讷地转向道士:“你告诉我,这到底有用吗?”
云来道长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若是心诚则灵,他干嘛要苦心孤诣,又是抓鬼又是抓人,不如每天对着神像祈祷“恭喜发财”好了。
三娘看着对方的窝囊劲儿,希望一瞬间破灭,终于忍不住爆发,一手掐住云来道长的脖子,嘶哑吼道:“你去死吧!”
鬼轻扬手指,三娘的手僵住,只留了一线给道士喘气儿。鬼说:“非必要情况下,鬼不参与人的因果,你想想清楚。”
疯魔的三娘完全顾不上什么狗屁因果,她只想弄死这个混账:“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什么因果吗,你放开我!”
鬼敛眉收手,道士的喉咙瞬间收紧,整个人像一只被拎起来的青蛙。“有···有办法···咯咯···”他的喉咙比他更顽强,还能再挤出字。
三娘也没放过他,手上的劲更大了。鬼本来没打算管,一回头瞥见两小孩,看着跟两只面目狰狞的鹌鹑似的,于是抬手一挥,三娘的手不得已松开了。
“大鬼,求你让我杀了他。”三娘眼角猩红,似有泪花闪动。
鬼还没来得及开口,道士以为他们是听到有方法才停下,立马说道:“我有一法宝名为转运轮,可以复活与现世人有链接的前世人。”
三娘似嗔似怨:“你又骗我。”
云来道长连忙摆手:“我怎么敢再骗您呢?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我再不知死活,就真的不知死活了。我一直不肯拿出来是因为,要想复活前世人,需要献祭现世人,而我就是现世人。”
三娘难以置信,表情又懵又蠢:“你···什么前世人,现世人的···”
连鬼都看不下去了:“难道你不知道他跟你有渊源吗?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能看见你,凭他道行高,凭他岁数大?”
鬼十分干脆利落:“你来说,你跟三娘什么关系。”
沉默了一阵,祁书杭才意识到该他传话,刚才场上实在太混乱,又是悬空掐脖,又是转轮的,整得他眼花缭乱。
跪着的云来道长叹了口气:“其实我跟她也说不上什么关系,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能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老祖宗之间的一面之缘罢了。一千多年前,瑜国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干旱,整整持续了四年之久,十数个州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纷纷逃难。可路上也不是什么绿洲,连能入口的野菜树皮都找不到,一路上饿死的、中暑的、累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为了活下来,人们不得不采取最极端的方法,其中最残忍的当属易子而食。说是易子,其实那些孩子可能早就饿死了,当父母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于是会跟其他人的孩子交换。”
“三娘和他的丈夫也是灾民,他们的儿子当时五岁,起先是自己走,后来是背着的,最后是扛着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就跟我的祖先交换了孩子。他丈夫说他这边是儿子,对方是女儿,而且儿子还有一口气,女儿已经断气了,就想再拿点其他的。祖先没法,只能将兜里的麦种分给了他们。”
“他们都幸运地度过了那次劫难,终于在瑞雪后将麦种种下了地,麦苗抽条、出穗、染花、灌浆,呵,总算能喂饱存活下来的人。人吃饱了就传宗接代,麦子也一样,我老家还有当年麦种的小孙子呢,跟三娘当初接过的麦种估计是一家人,这联系就这么有了。所以,我跟她都想起了这段往事,我没什么感觉,她倒是很伤心,说是当初就不该为了这把麦子送走了儿子。”
他已经一百多岁,照理说也是经历过大灾荒时期的,但他凭借投机倒把和坑蒙拐骗的方式,倒也从来没挨过饿,对别人的苦难是不能共情的。
“她跪着求我一定要复活她的儿子,我心想我哪儿会这么神奇的法术啊。三娘这鬼又不能拿来炼化了,毕竟现世人是我啊。所以我就干脆骗她说我能办到,让她为我所用。”云来道长说了这些话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终于将积石从心底挪开。三娘毕竟是鬼,威胁肯定是存在的,好在三娘够傻,傻到脑子里只容得下她的儿子这一件事,他只好让对方跟着自己,当个爪牙也不错。现在,他不想再让对方缠着自己了,正巧来了个神通广大的大鬼,好像还挺正义凛然的,这烂摊子恰好推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