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裴若初呢喃,似有所感。
季雨桐不敢猜测,所谓“这样”究竟指的什么。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裴若初在平板上写写停停,“我会试着融合一下你说的感情。”
裴若初动笔时,季雨桐还是没能收住心思,脑海中,刚才父亲从裴若初房间走出来的画面挥之不去。很多时候,人们越希望自己不在意某些事情,反而越会在意。
“继续?”裴若初问。
季雨桐勉强笑笑,点头。
两个星期后,春树与暮云踏上了旅途。
北城到南城,需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春树与暮云买了票,在逼仄的卧铺睡一觉,第二天天亮后,火车再走上一会儿,便能到南城。
这还是春树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火车,她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谁知因为路途劳累,这一晚,她一夜无梦,竟睡得很好。
醒来时,天光微亮,火车仍朝着目的地往前行驶,身旁的暮云阖着眼睛,兀自沉睡。
春树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狭窄的卧铺里,暮云就躺在自己的身侧,距离太近,她甚至能够数清楚暮云的每一根睫毛。
太近了。
春树的心跳得猛烈,呼吸却接近停滞。
她的眼前是两片粉红的薄云,但凡再往前两厘米……
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车厢外乘务员播报到站的声音响起,春树猛然惊醒。
鼻尖萦绕着暮云身上的清香,春树浑身僵硬,她暗暗使劲,试图拉开与暮云的距离——
另一位当事人仍在睡梦中,呼吸绵长安定,是全无防备的模样。
春树额上渗出了薄汗,她偏过头,面朝着里侧的墙壁,深呼吸。
她闭上眼。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置身于朦胧的夜色中。失去视觉后,其余的感官是如此敏锐,周围如此安静,除了隐约传来的火车轰鸣声,暮云的一呼一吸,就在自己的耳边,清晰可闻。身旁,暮云的体温隔着薄毯传来,粘在春树的皮肤上,如同星火簇生,那些星火一点点拼凑出暮云的影子,它们活泼地跳动起来,在黑暗中熠熠发光,不止不息,像是在春树的心里长出了一颗太阳。
一直以来,春树小心谨慎,甚至称得上如履薄冰,她努力分辨自己心里的爱意究竟是出于友情还是别的什么,直到刚刚,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对暮云有欲望。
这种欲望不同于朋友间点到为止的靠近,是那样猛烈,如熊熊烈火,伺机而动,罔论与暮云亲密接触,便是听见暮云的名字、脑海中浮现暮云的样子,那股烈火就将她点燃,将她的身体烧出一道口子,那些压抑与渴望,荒诞与乖张,顷刻自那裂口里喷薄而出,将她吞噬,让她深陷其中,让她明晃晃地直面自己心底的渴求与冲动。
她无望而颓唐地坐起身,拉开与暮云的距离。
她知道,从此之后她再也无法以“友情”一词为自己开脱。
窗外,大片大片的风景掠过,春树看见金色的麦田,青色的群山,太阳自云后现出一角,光芒洒在地上,万物生机盎然,是秋收的季节。
火车一路向前,不为谁而停留。
春树就这样空坐了一路。
她太年轻,也太渺小,思绪冷却下来,她发现自己空有一腔爱意,却无力宣誓。
此刻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安静地坐在暮云的身旁。
快到站了,春树决定把暮云喊醒。
下车后,她们先去酒店落脚,按照日程,春树晚上要在这儿参加颁奖仪式及座谈会。
暮云对春树时刻剧烈的感情波动一无所知,还在考虑用下午的时间在南城给春树挑一下衣服,暮云操心道:“虽然你平时穿搭也很自然,但这种座谈会要稍微正式一些。”
于是暮云带着春树买了两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春树本想自己付钱,被暮云拒绝了。
“你穿黑色很好看,显得人很精神,还有种特别的神秘感。”暮云很满意。
“你帮我很多了……”
春树不愿意她再破费。
“送你就收下。”
暮云说的轻松,春树心头的遗憾却更甚。
这是春树第一次参加文学性质的座谈会,暮云嘱托她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用说太多,但来之前春树还是认认真真打了底稿。座谈会进行的很顺利,春树结识了几个编辑,甚至还有作者在交流中鼓励她可以试试写长篇。
春树回答:“已经在写了。”
她心里浮现出小说里女主角的轮廓,聪明、勇敢、充满魅力,春树知道,那不仅仅是女主角。
她心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了。
这是春树第一次品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那种感觉如梦似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于是后半截座谈会,春树毫不意外又走了神。
终于熬到座谈会结束,乌压压的人群穿过厅堂的门,春树就跟着人群一起往外而去。
座谈会的地点设在酒店主楼后面的宴会厅,春树走到厅外,看见笼罩四方的黑夜,与站在夜色中的熟悉身影。
秋夜的风凉爽,皓月当空,不远处,笑起来的暮云,比明月耀眼。
那样的明亮,把春树心中的渴望照得一清二楚。
“结束啦?”
春树的脸庞有些微热,她用力点了点头:“嗯,等很久吗?”
“出来散步,刚好走到这里,真巧,”暮云很自然地上前牵起春树的手,“走吧。”
掌心塞进一抹云,柔软而滚烫。
她们走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像两只飞到一半落下来休憩的鸟儿,呼吸间皆是自由的气息,这种自由与熟悉的北城不同,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总是会感到新奇,那是新奇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