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翻案的希望过于渺茫,几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不知在何处的凶器上。”
季雨桐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触碰最核心的问题:“合作归合作,为什么你和我父亲会成为情侣?”
“你觉得,你父亲喜欢我吗?”裴若初又问了一遍。
季雨桐回想起方才自己的回答,恍然大悟。
父亲的心思,藏在那副金丝眼镜之后。
他想和裴若初结婚,或许喜欢,或许真存了几分将裴若初当作所有物的心思,或许两者皆是。
无论是什么原因,至少,在父亲的眼里,裴若初是不同的。
“几个月前,季承夜找到了新的线索,他说可以提供给我。”
“前提是,我要和他结婚。”
这是父亲的喜欢,或者说私有欲作祟,他想捏着裴若初的软肋,逼她跪在他脚下。
“你答应了。”季雨桐明白。
裴若初“嗯”了声:“权宜之策。”
那条线索,不是关于向明烛之死的,而是关于裴湛枫。
裴湛枫进入看守所后,很快离奇死去。
就事情本身来看,似乎格外荒诞——裴湛枫初来那种地方,又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里头的“大哥”想给他个下马威,在有意几句口角之间,主动挑起事端。结果对方下手太重,竟将裴湛枫殴打致死。
杀人者原先就背着罪行,数罪之下,很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只有裴湛枫,生前的冤屈还没洗刷,就不明不白地死去,生前身后,都被折辱。
“直到几个月前,你父亲忽然告诉我,他查到我父亲的死,可能是在他人的授意之下。”
“我渴求真相,你父亲却要我同他结婚,只有这样他才愿意告诉我。”
所以,裴若初同意季承夜的无礼要求,宁愿赌上婚姻,也要一个几乎飘渺的真相。
她孤注一掷。
迷雾散开,天光大亮,季雨桐看清了雾中景象。
裴若初的隐忍,父亲的强求,两人相处间的扭曲与怪异。
都说得通了。
因为所谓父亲与裴若初的感情,在本质上,就是扭曲与怪异。
一切事情,都有其根源和归途,那根本不是爱。
“那我父亲把线索告诉你了吗?”
裴若初点头:“虽然凶手已经执行死刑,但凶手的妻儿尚在,我顺着季承夜给的线索去查,发现当年出事的时候,那人的家里人没多久就搬走了,他们当时的邻居说,那家人拿了一大笔钱,还了赌债,才离开的。”
“可惜,事情过去太久,我找不到那家人,这事情一直搁置着。”
“我也以此为借口,拖着不跟你父亲结婚,毕竟,我几乎没什么收获。”
裴若初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样无所谓的表情落在季雨桐心里,却不知是喜是悲。
“所以你能忍受父亲三天两头就换女伴……”季雨桐喃喃。
那些莺莺燕燕,或许只是父亲游戏人间的一时兴起,可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有其他的一时兴起?
父亲是喜欢裴若初的,然而,这点喜欢,谈得上爱吗?
如果是爱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的爱?
季雨桐不理解,换做她,是万万不可能的。
“万一我父亲一直以此为由逼迫你,一定要你同他结婚怎么办?”
父亲在商场上以狠戾手段闻名,季雨桐深以为,胁迫他人结婚这种荒诞事,他确实也做得出来。
听了这话,裴若初扬眉:“为了查清当年事实,还我父亲清白,我可以付出一切。”
听到这句话,季雨桐心里发紧,没想到随后裴若初话锋一转:“但我没同他结婚的打算。”
“同他合作多年,翻案的希望依然渺茫,”裴若初喝了口水,“今年我在慕心的合约就要到期了,我跟你父亲之间的合作,随时有结束的可能,我更不可能答应他无礼的结婚请求。”
“我说完了。”
裴若初抱着水杯,卸了力陷在沙发里,仿佛在等待季雨桐的审判。
季雨桐捋了捋错综复杂的过往烟云,过了好久,终于问:“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这些?”
“之前不想把你卷进来,可我再不说,你好像要恨我了。”
裴若初眯着眼睛,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沙发上,她的脖子往后仰着,像孤高又脆弱的天鹅。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最开始我们刚碰面的时候毕竟……发生了别的事情。”
季雨桐瞬间回想起来,她与裴若初多年后的重逢,是如此荒唐而不敢再度回想的再遇见。
“善意的隐瞒,还不如真实一点,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裴若初看着季雨桐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坦然,有温柔,有如释重负。
无法言说的感情缓缓在季雨桐体内流淌。
在季雨桐眼中,裴若初仍然是那个裴若初。
却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变得和原先不一样了。
她终于,终于看见了不戴假面、没有伪装、真实的裴若初。
季雨桐惊觉——这么多年,自己都在等待这样真挚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