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年要在宴川过年了。”陈翰扶着老娘在街道上散步,不由得感叹道。
眼瞅着就要到大年三十了,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洛城人倒要在外头过年了。
“只要人还活着,在哪儿过不是过呢?”老妇人说道。
她眼下没什么不满足的,洛城里认识的人早死得差不多了,她不求别的,只求儿子还好好的。
陈翰点点头,又背上老娘,像当初背着老娘离开洛城那般,将人送回军属住处去。
宴川县衙比珙县县衙大了不少,于是在除夕夜里,正堂摆上了大排桌,新旧僚属齐聚一堂,如家人一般,吃年饭,话家常,说着来年心愿。
聊着闹着夜就深了。
那些精神头还好着的,纷纷吵嚷着要守岁,可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邓高和顾老便又去给大伙温新的酒。
裴舒以身子倦了为由离席,打算独享后半夜清净时光,说到底,这还是他在书中世界过得第一个新年,还蛮有些纪念意义。
这回分给裴舒的院子比之前宽敞了许多,不仅离正堂不远,而且紧挨着桑决的院子,日后找桑大将军议事也要方便上许多。
裴舒对裴放道,“许归没回来,今夜你去同兄弟们守岁吧。”
许归经日在外探查消息,本来说好这个年夜能回来与“夜鹰”的兄弟们过个年,却在应城发现些情况,便提前传信给裴舒,自己则留在了那边。
裴放知道公子这是放他出去玩,不由关切道,“公子你一个人可以吗?顾老也不在,都没个帮公子看门的。”
裴舒方才饮了几杯薄酒,如今也有些醉意轻浮,不由嗔道,“你这么大个儿的公子,还不敢一个人睡吗?”
裴放想了想也是,揪着裴舒的话玩笑道,“公子你且瞧好吧,明年春天我可该比公子高了。”
裴舒忍不住白眼,放放这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
只撵人走,“再不去天亮了。”
裴放“哎”了一声飞身就走了。
裴舒走向内间,边走边解开外袍随手扔在一边,抖落掉一身酒气,又扯了扯领子,此时无人,端方无用,他只想放松躺倒在床上,困了便睡,不困便醒着。
内间未燃灯,裴舒也懒得找炭盆,左右身子还热着,他便往床上摸去。
谁料刚一落手,便被什么坚硬又柔软的东西握住。
裴舒惊道,“将军,你走错房间了!”
嘴巴被另只手捂住,裴舒说不出话,听到对方嗓音微哑,“抱歉。”
裴舒挣了挣,却挣不脱,反因着失去重心往床上跌去,倒像他投怀送抱似的。
为了不让桑大将军误会,在即将跌到其身上前一刻,裴舒轻巧将身子一转,侧过身来,最后把颈子落在剩余半边枕头上。
两人情状此时看起来便像是合卧鸳鸯,而桑决目光一侧,便能看见修长脖颈下的两根料峭锁骨,恰承接了夜色中最后一抹月色,白得剔透而动人心魄。
喉结不由自主滚了滚,桑决为脑海中不经意的绮念而惊得酒醒。
方才知晓天地为何物,原来身下床榻并非己之床榻,身边之人却是梦里的人!
一记耳光落下,“啪”地一声,惊得床帘一颤。
“桑危澜,你看够没有?”
像是被猫抓弄,片刻刺痛后,心里却痒痒的。
冷不防挨这么一下子,桑决目光因顺从眼前人的命令而躲开,却一时不知该往哪边看去为好,转向这头,或转到那头,最后还是落到裴逸安脸上。
只见对方桃花眼已泛起水光,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好像欺负了他似的?
桑决忙下床,起身点燃一盏灯,烛火倏然照亮了整个房间。
此时裴逸安静正按着衣领,羽睫低垂,年夜的醉意在脸颊上凝成两片浮红,唇片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右耳垂的小痣还在莹莹闪光。
桑决知裴逸安向来清弱,却也是高挑男子,本无可厚非,见了此等情状,却让他心头多了几分其他情绪,似乎用“怜爱”形容最为妥当。
裴逸安有龙阳之好,可桑决并不知晓自己是不是。
而裴舒此时理好了衣襟,目光辗转腾挪,片刻后才慢悠悠落到桑决脸上来。
此时此地他该说些什么?
他手上尤留着那抹糙粝温热触感,唇上也染了混合着酒气的淡淡雪松味道,这也许都是醉后茫然为之。
方才目光的不经意垂落,也并非是桑决有意而为之。
一切都只是个误会罢了。
是他自己反应过激。
裴舒理好心绪,对着静默无声已独自灌了三杯冷茶的桑决道,“将军可酒醒了?”
桑决:“嗯。”
“将军请回吧,下回不要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