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韩愈《进学解》:“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
“我像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之中,已经很久了。”
李玄宁靠在崔妙颖身上,闻着浅浅的桂花香味,心情不由平静下来,她似乎没有早些时候的绝望,剩下的,只是无力…
“权术之争,风云变幻,我生在宫中,本应该早就习惯这些,可是…”
李玄宁缓缓闭上了眼睛,无奈道:“虽未争到我身上来,但见着身边的亲人、朋友如此,我便深感压抑,到现在只有疲惫了。”
她自嘲道: “我不能帮到他们,反而让自己深陷了这股情绪的泥泞中,真是可笑。”
“这没什么的。”崔妙颖抚着她的发丝,怀里的人倚在她身上,暖暖的,乖乖的,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静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昨日之深渊,今日之浅谈。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只要我们一起,不放弃,一直走下去,就都会过去的。”
短短五个字,让李玄宁的心房微微颤了颤,她不争气地掉下了几滴眼泪,抬起红通通的双眼,见那纤细的手腕,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乌发。
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毫不夸张地讲,她体内沉寂的血液正在为之沸腾,她觉着咽喉发痒,咽了口唾沫。
窗外月明星稀,乌云散去,银白的月光散入整个江州,柔和而又安宁。
“我们都希望,天下太平,和乐安康,自己能做想做的事情,但世间凡事又岂能尽如人意?李玄宁,你想帮韩家,踏出了洛阳,从这一刻开始,其实你就回不了头。”
崔妙颖不忍,却还是说了出来,看见李玄宁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双眼,不到一会儿,便软下了心,把头别过去不再看她。
“为什么?”李玄宁哑着嗓子问道。
“你是公主,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崔妙颖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耐着性子道。
“圣人早就生了想清理关陇世家的心思,并非是因为皇嫡子出世才有的心思,你想想,先是你母族张家失势,暂且可以归为是惠宁娘娘的原因,后来的随国公势大,连带着徐家高飞,二王一个退出朝廷,去了临安,一个不参政事,只护卫大内,韩家没有主动退出亦没有主动放权,你觉得圣人能容忍吗?”
“我是幻音坊的人。”崔妙颖抬眼望着天空,语重心长说道,“我不会永远与你站在一起,魏国殿下与圣人是有嫌隙的,我查韩家的事,是为立场,你是为公允,但你想过你的身份吗?”
李玄宁从她怀里坐起,红着眼问她:“那你的身份呢?崔相呢?”
“我同你不一样,我们不是一路人。”崔妙颖觉着胸口闷得难受,“魏国殿下救了我,成了我师傅,我就不可能与她脱离了,而于崔相,我并非他亲女,我亦可不姓崔。”
崔妙颖狠下心来:“等查完这件事,你就不要继续跟着我了,回洛阳,回大内,去好好做你的公主。”
“但你不是说,我回不了头吗?”
“你只要回去,就能回头,幻音坊会事后抹去你来到这里的所有痕迹。”
李玄宁怔住了,鼻尖起了酸涩,觉得自己好委屈,喉头哽咽,又半句话说不出来,想了许久,只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崔妙颖发笑,这讽刺的表情不知是真是假,“我身后有幻音坊,有魏国殿下以及她在朝中的势力,随国公或是徐家要动我,都要深思熟虑。”
“但李玄宁,你有什么?他们想动你便动了,反正圣人觉得你查韩家的事,处处与他作对,这个女儿他可以不要也罢。”
李玄宁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慢慢往外走,抬眸见清澈的银光,星星围在月亮身边,悬挂在空中,大的小的,明亮的暗淡的,让人眼花缭乱。
此番风云万里,星汉灿烂,好似尘缘梦境,轻吹即散,待到天明日出,就什么都没了。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其实探尽人间烟火一遭,个人所得皆为虚妄,但是这星河微微之景,也曾照亮了一代人的心,他们告诉来犯滦河关的漠北人,这个民族永远不会倒下。
崔娘子说的对,她什么都没有,但什么都没有,恰恰是最好的,她不惧死,她没有软肋,便能无所畏惧。
月光笼罩着她整个人,李玄宁转过身子,笑着对崔妙颖道:“我知道的,你怕我无法自保,不想让我入局。”
她走向桌台,划破了一根蜡烛,蜡烛顶部的火星点燃了油灯。
“若天黑了,无人点燃灯火,那么就由我来,即便身陨,我亦不悔。”
她的眉宇间是淡淡的忧伤,脸颊泛起若有若无的酒窝:“我也不是大义,我就是不想让关心我的人难受。”
“我不想让这天变得更黑,每个人都看不到希望,浑浑噩噩…就走完了这一生。”
李玄宁的眼眶依旧泛着泪,她软乎乎说了句话:“崔娘子,但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欺负我、一言不合跟我吵架啊…”
“我…”崔妙颖想同她解释,却支支吾吾,一句话没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