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她从袖中取出卦签,排为数排,说道:“殿下上穿红衣,腰系黄香囊,此上离下坤之象,‘火地晋’之卦,主升迁;上穿红衣,持蓝丝巾,腰带配白玉,此上离下乾之象,‘火天大有’之卦,主顺天命、得人心。此两卦,是为大吉。敢问殿下八字?”完颜允中便道:“皇统三年,也即癸亥年,乙卯月,丙寅日,己丑时。”大摩登伽将第一排卦签摸过,指尖一颤,又笑道:“此上兑下艮之象,是一支‘泽山咸’。”
“咸卦?”
大摩登伽点了头,仍笑道:“咸主男女之卦,殿下好事将近呀。”
完颜允中便也发笑:“我二十有四,无妻无妾,不近女色,何来好事?可见你这道姑是胡说呀。”叫了人来,要给些银钱打发下去。这时,大摩登伽又说:“殿下,几日前皇上元夕见鬼,一查才知是后妃所献香药有毒,毒发谵妄。龙颜一怒,便将她杀掉了。后宫争斗乃是寻常,我看这位妃子十有八九是遭人设计,方受此无妄之灾。您生母亦在后宫之中,如前朝无力,跟脚必定不稳。今日之小梁才人,难道不会是明日之张惠妃吗?越王殿下,何不也争上一争,斗上一斗呢?古来帝王皆求长生,得长生者可有一人?丹药之类,无非凡物。人生不满百,惟名可长存。我是渤海人,俗姓大氏,名摩登伽。先父做过海陵朝的御史大夫。一日,这完颜亮来府上,在后院中将我看中。我当时也才十七八岁,早已许了人家。可他色心炽、色胆大,罔顾人伦,将我召幸,又给我丈夫安上谋逆之罪,极刑处死。我不从,避祸为尼,他便追至了庵堂,在那金漆的菩萨像前行了苟且之事……”这女子凄艳绝伦,如鬼似魅,“何为净土?何为空门?他很快又厌弃了我,把我抛至一边。我本在庵堂放了两口棺材,一口为官人,一口为自己。可是,该死的真是我吗?越王殿下,我请做你的谋士,等殿下荣登大宝,便是我官人的平反之日。”
她已跪下,又朝完颜允中拜了两拜。
风声渐啸,一霎时雪点漫天。
又数日,一园腊梅栽在稽古殿窗外,横斜有致,灿若涂金。
窗影蕊香中,完颜雍对允中、允晟道:“肇州、隆州二地淫祠屡毁难禁,当如何来治?”完颜允中便对道:“阿爹,庄子曾说:‘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君原于德而成于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故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记》亦曰:‘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所以说,当无为而治,顺其自然。至于淫祠之类,最多派几个猛安、谋克到地方监督即可。《礼记》又有言:‘古之为政,爱人为大。’爱人者,清廉也。今之要务,在于严整吏治,贪官污吏之害远大于淫祠啊。正如陆龟蒙所说,‘民之当奉者,一日懈怠,则发悍吏,肆淫刑,驱之以就事,较神之祸福,孰为轻重哉?’”
“说得十分好。我亦曾下令,凡贪腐遭贬者,虽蒙大赦,如无特批,也不可轻易官复原职。北鄙岁警,去年又在临潢府胜了一场,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对策?”
完颜允晟说道:“当用兵。”
允中却笑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文学曰:‘古者,贵以德而贱用兵。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废道德而任兵革,兴师而伐之,屯戍而备之,暴兵露师,以支久长,转输粮食无已,使边境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可知不宜动兵啊——当用德政怀柔之策。”允晟摇头:“‘豺狼之心,首鼠何定?’若是喂大了蒙古人的胃口,喂贪了他们的心,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允中便问:“临潢府之战,三弟可有讨得便宜?”
“你——”
完颜雍道:“你们所说都有道理,还容我再想想。”
引用:张居正,《权谋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