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抱累了,些些松开。
那桌上做女红的小剪刀还在。芳沅从他怀中撤出,举这剪刀削去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拿那半成的帕子包了,送与他道:“葛术虎,我不与人分你,一只耳朵也不分。这青丝,你便留着,我是把我自己送你了。”他接了此物,细细揣在襟内,又一连声地说好,补道:“再几日便当与我二弟、昭烈还有阿爹一同去克烈部了。你等我,待与阔真公主退了婚,我必会娶你的。我只喜欢你呀。我的四儿,可别哭了,哭坏了这双好眼睛怎么办呢?我们骑马去,好不好?”她只呆呆抱他,不再言语,默默然半晌,又道:“将她送至别处住吧——”葛术虎道:“我叫人赶走她。”芳沅却劝了劝:“她到底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与亲眷都失散了,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呢。只是往后别叫她见我便是了。”葛术虎应了声好,摸着她这一头好头发……
又到点灯时,因思白日之事,芳沅坐而将下泪,却见那汪鸣柳又进了来,笑道:
“姐姐,你在这掉泪他也不会看见的。”
芳沅将脸一别,并不肯看她。
“姐姐的男人这样好,何不与我分一分呢?我也肯跟他。你做娥皇,我做女英,岂不妙哉吗?”
芳沅便道:“人非物件,是不能分的。我与他有情在先,你又何必勉强。更何况,这世上遍地好男子,哪里还愁嫁呢。”将眼抬了看她,原来打扮过了,许是从檀儿手里要来了胭脂水粉,头发也梳得好,灵灵巧巧一对双鬟髻,点了绢花一两朵儿。她坐近,又与芳沅拉手笑道:“我也知道我做不得可敦,做不得妃位,但求能与姐姐一道侍奉他,便也知足了。大王子真漂亮啊——我就没有见过比他漂亮的男子。怪道姐姐那么欢喜他,他确是好呢。”边说边将这手摩挲着,春日里,芳沅只觉寒战,又推她道:“他也不喜欢你,你不必强求了。我视你同姊妹一般,你岂能伤我的心!”汪鸣柳说:“姐姐,莫要伤心。你也才十七岁,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呢。我亲阿娘是个品貌俱佳的女子,兢兢侍候了爹爹十几年,岂料病逝不过月余,他便续弦再娶了。可知男人是顶顶靠不住的。往后,我俩互相依靠、互相扶持,非是亲姊妹,胜却亲姊妹,一同地伴在大王子左右,难道不好吗?哪怕他有朝一日厌弃了你,我也不会将你视若敝履的。倘是又来了新的女人,我便与你一起对付她……姐姐,你也不知道,蒙古人是有‘接续婚’的。可瞧见大汗那一大堆的姬妾没有?将来也全是葛术虎哥哥的呢……”
“他不会辜负我。”芳沅道,“我们有盟誓的。”
“姐姐真不开窍!”
“你不必再说了。”
汪鸣柳些微冷笑,又道:“倘若葛术虎哥哥也喜欢我呢?”
“你说什么?”
“你看看这个。”她从腰上解下一物,“这宝刀便是他送我的,说是定礼呢。”
这刀短仅一尺,镶着青金石。
“必是你哄我,我不相信。”芳沅一面说着,一面将那刀推一推,“他说他只喜欢我。”
“男人的话,你也信么?”
“许是你抢来的、偷来的,并非是送你的。”
“如若不信,你便去问他,看看究竟是不是他送我的。”
正纠缠不断时,葛术虎进了来,说道:“四儿还在哭么?”见了汪鸣柳,又是发呆,“你怎还赖这呢?我不是叫了桑坤来接你吗?”芳沅便当真来问:“这把刀是你送给她的吗?”他笑而点头。芳沅浑身一颤,将那宝刀往桌上一扔,极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便直往帐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