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沅茫茫然,酸楚不堪言,泪像水晶珠子。
汪鸣柳笑道:“她失了贞,便再配不得大王子。”
葛术虎胸中一股怒气涨开,叫道:“如何不配?只你不配!”将芳沅抱了,“我的四儿,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呢?你怎么舍得我呢?我告诉你吧,旁人如何看,如何讲,我全不在乎!你是我的妻子啊——”芳沅恍惚道:“我是你破碎的妻子吗?”葛术虎道:“碎了便再粘起来,总会粘得好。我们可有一辈子的时间要走呢,你万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如何过活?我也是舍不得你的!”芳沅又黯然道:“也会有清白的姑娘喜欢你的。”葛术虎急忙道:“说什么清白不清白!你又如何不清白了!我说你清白,你便清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四儿更清白、更好的姑娘了,你是我的妻子啊——我的妻子——不等了,我们今晚便成亲!等成了亲,我们一生一世都拴在一处,过一辈子。”芳沅也将他抱了,那脸儿偎在他臂弯里,泪还是像水晶珠子,一粒粒,一颗颗……
“真是苦情鸳鸯!”
葛术虎又怒道:“我并不知四儿得罪了你什么,叫你三番四次来寻衅。你能活着,不过是仰仗她的恩慈。你要知道,我是能杀了你的!”
这话一出,鸣柳亦不言语了,静静退下,临末了却又将眼一横,哼了一声。
葛术虎从袖内取出一个小玉瓶,对芳沅极温柔地道:“你看,我从安娘子处讨来一些药膏,若还疼,便用上。”二人一并往内帐去了,又解衣服又涂药。许因疼痛,她也轻轻哼了,罗裙未系便又要来抱他:“你可别再走了!多抱一抱我,好不好?”葛术虎心叹,将她那裙子系好,往床上躺了,搂她入怀:“等我们成了亲,就往南边走,另有一片草场呢……牧马放羊,也是快乐的……”她点了头,又说:“若是遭了狼,怎么办呢?”葛术虎道:“我会多养几条獒犬,有它们看着,你便不必再怕,也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的。管他是谁,我必不叫你再受半点伤。往后,我们自不必分开,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我们养一大堆的儿女……连名儿我也想好了,不拘男女,都叫‘长生’……”
到晚时,那婚服便送来了。
这婢女瞧着眼生,说是大妃的人,又道:“大妃抱恙,但捎来一支金花簪作贺礼。”便与檀儿、黛儿一起来为芳沅梳妆,涂额黄、抹胭脂,戴冠、更衣,这衣袍锦绣玲珑、红如血,滚镶明珠……芳沅也细将这衣料摸过,一寸寸,十分柔滑,如丝如绢。照妆前后,花面辉映。新室也饰以红罗,一片红。灯影重重中,婢女笑道:“人说四姑娘像仙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我们大妃还捎了一句话来,她说:‘错岂在四姑娘呢?’”芳沅明白了,将那手镜揽着,翠眉凝蹙,又将下泪。她们急急忙忙劝住了,都说:“大喜之日,何必再哭呢!大王子还等在外头呢——”边说边撩了帐帘,半轮明月下,他也换了礼服、戴了帽,静静候着,那一双眼将她望了,藏情无限——他弯腰进了来,将那壁上的一块红纱揭起,轻轻蒙上她的脸,呆呆笑道:“你戴了盖头,便也是我的新娘子了。昭烈夫妻俩也来了,携了一些珍珠庆贺。你等一等我,我再去捧几坛酒来。”
芳沅被这盖头蒙着,只觉天也红、地也红,丫鬟们围上来,丫鬟们也红,连说的话也红,红,红……
一支带火的箭忽而射穿了这帐子,火也红……
人声鼎沸,再是车倾轧、马长嘶……
仿佛也有人惊叫:“塔塔儿人又来了!”
血也红……
丫鬟们散去了,芳沅还在帐中发呆,天也红,地也红,扯开了盖头,盖头也红……
“葛术虎——葛术虎——”
她逃不了,因这火海也红……
“葛术虎——葛术虎——”
一片喧乱中,桑坤叫道:“为今之计,先逃!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赔上大家的命呢!”葛术虎踢了他一脚,要来救她,可她未得看见,也是一支箭射中了葛术虎的胸口,他直直地倒下了……那血比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