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一等慈悲之人,自是不会了。”
“真的吗?”芳沅含泪轻笑,“何必哄我。”
“公主早些睡下吧,明日还得礼佛呢。”
“对了,图画署新送来的观音像,我不喜欢。”
“却是何故?”剑翘笑说,“奴婢看这观音画得很好呢,素白衣饰,璎珞琳琅,面如满月,垂着一双睥睨的眸子,拈着一枝杨柳,那碧清清的慈悲的仙露将滴到人眼前——”
“你叫他们照我的样子画。”
“剑翘明白了。”
翌日前往大觉寺,紫轩一出宫便悄悄避开人流,独往稀落处走。行至杨柳下,柳绦碧如玉,便有一男子将她一把抱住,叫道:“紫轩姑娘——”紫轩笑眯眯道:“乌特大人如是轻薄,小心被我们公主看见呀。”乌特也笑道:“她心中无我,怎会在意?上回借簪花戏弄我,可是你的主意?你这坏丫头!”紫轩回转身来,将他双手从细腰上移开。他今日未着官服,锦衣左祍,戴幞头,配长剑,打扮得像个契丹儿郎。一张俊脸,见了也难叫人生气。紫轩将他下巴弹了一下,带笑说道:“你若有心攀附,我可教你一个法子。你安知,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那佛堂之内,金碧灿烂,辉煌如妖。
芳沅跪向如来,拜了三拜。
他几乎阖目,目无红尘。
“我只想再见一见他……”芳沅一字一句皆诘问,“如来,你说我还会再见到他么?我参透了一百八十种情,悟过了一百八十种恨,你说说,我还会再见到他么?只一眼——再多一眼,我亦知足。如来,如来,你是佛,还是魔呢?”
他几乎阖目,目无悲喜。
——如来,你是佛,还是魔呢?
后一日黄昏,允恭带了一个人面见完颜雍。此人年约不惑,素朴自然,说是一名琢玉匠,声称曾为越王雕琢一枚玉玺,用昆仑白玉,刻交龙纹纽,四方形,长宽皆四寸,高一寸,底铭“皇帝之宝”。完颜雍一听,震怒非常,不知越王是否有反意,命人连夜查抄了越王府,便从那卧房枕头下抄出一块玉来,与这琢玉匠所述并无二致。原来他为允中琢玉,心中有鬼,日夜惶恐,寝食皆难安,方寻来东宫揭举。允恭笑道:“此谋逆之实,当诛。”完颜雍命侍卫们将允中押来,当面质问,他亦无言,但府中又传消息,这大摩登伽想面圣一见。完颜雍冷笑一声,说道:“带上来,我要亲眼看一看这渤海妖女。”
大摩登伽入宫,对完颜雍道:“这玉玺非越王所刻,而是我的主意。”
“什么?”
“想做皇帝的是我,并非越王。”
完颜雍哂笑道:“可你是个女子,岂有女子为王的道理?这个梦做得未免太大了些吧。还是说——你想为越王顶罪?”
“难道女子就做不得皇帝么?论及德才,我亦不输陛下呢。”她笑道,“以越王之庸懦,如何称帝?他既无此胆,亦无此能。我患肺疾,时日无多,就算做得皇帝也做不了几日……功败垂成,却可惜不能死在一个明主手里。”
“大胆!”
她又道:“我的确大胆,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一个人。”
“谁?”
“完颜亮。”
完颜雍道:“一个死人,何至于你们整日挂在嘴边。”
“他说我丈夫罪犯谋逆,非死不可。”
“他害死了你的丈夫?”
“我做这个皇帝,便是要为官人平反。”
完颜雍捻了捻须,只说:“你这女子说惯了谎,未知几分可信。押下去,先关起来吧。”
此时,允中终于开口道:“不要杀她。”
完颜雍怒道:“如何杀不得?”
允中道:“她是个可怜人。”
“如何可怜了?”完颜雍高声道,“谋诸叛逆,如何可怜了?”
允中默然。
“押下去,押下去!”
引用:《洛阳伽蓝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