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辛禾没能去送殡。但从外面的动静中,也不难猜出,魏大老爷是被风光下葬的。
而魏大老爷后事办完后,后宅这群莺莺燕燕就该离开了,但辛禾却始终没能找到送走腹中孩子的机会。
就在辛禾心急如焚时,魏二老爷对她格外照顾的事也传到了魏二夫人耳中。
全清源县皆知,魏二夫人性子强悍,又爱拈酸吃醋。昔年魏二老爷与人谈生意,在花楼里逢场作戏时,衣领上不小心沾染了胭脂。回府后被魏二夫人瞧见了,魏二夫人将魏二老爷的脸挠花了不说,还追到了与魏二老爷喝花酒那人府上,足足骂了对方大半日。
最后魏二老爷那桩生意黄了不说,魏二夫人彪悍善妒的恶名也传了出来。
但魏二夫人非但不生气,反倒还洋洋得意同旁人道:“这样日后就不敢有人再痴缠勾引我家老爷了。”
事实倒也如魏二夫人所说,自那之后,魏二老爷身边再无风月。
如今听到魏二老爷与亡兄妾室不清白时,魏二夫人当即就怒了:“大哥刚走,这贱蹄子竟然就来勾引我家老爷,看我不去撕了她的脸!”
正在摆朝食的魏二夫人将筷子一甩,怒气冲冲朝外走。
刚行至院门口时,恰好遇见了过来用朝食的魏二老爷。
魏二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哭天抹泪的扑去捶打魏二老爷:“你还是不是人!你兄长尸骨未寒,你就将他的妾室收用了,你就不怕你兄长夜里来找你索命吗?”
侍女婆子们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拉魏二夫人。
“夫人不可啊。”
待侍女婆子们将魏二夫人拉住时,魏二老爷已是衣袍凌乱,脸上被挠了好几道血痕。
看着泼辣凶悍状若泼妇的魏二夫人,魏二老爷又气又怒辩解:“谁又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这都是没有的事。”
“你们俩的事在那边宅子都传遍了,却独独瞒着我,你当我是死人吗?”
眼见邹氏又要吵嚷起来,魏二老爷只得服软:“我的祖宗,你小声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进屋说。”
一众人将邹氏连哄带劝请进了房中。
邹氏仍不依不饶:“兄长刚走,你又是给辛姨娘那个小贱蹄子添人,又是给她送滋补之物,你不是看上她了,是什么?”
而且那辛禾她见过,生得花嫣柳媚,与魏敬尧从前那定了亲,但却红颜薄命的那位女娘好似有几分像。
见如今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邹氏耳中,魏敬尧心中,若再瞒下去,邹氏恐会坏事。只得道:“她有了身孕。”
“什么?!你们连孩子都有了?!”邹氏的怒气几乎能将房顶掀翻。
魏敬尧顿时被气的仰倒。
邹氏还在哭诉:“魏敬尧,当年你来我家提亲时,明明承诺过,此生不纳妾,不生异腹子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
“那是我兄长的遗腹子。”魏敬尧打断邹氏的话。
邹氏一愣,旋即叉腰怒骂:“魏敬尧,你骗我也该找个像样的借口。你兄长后宅莺莺燕燕一堆,但这些年,可曾有过一位妾室有孕?怎么如今他人刚踏进棺材里,辛姨娘就有了身孕,你骗鬼呢!”
魏敬尧顿时沉下脸不说话了。
邹氏一开始还只当魏敬尧是在骗她,但瞧见魏敬尧这般模样,一时便有些不确定了:“辛姨娘当真有了身孕?”
“当真。”
邹氏瞠目结舌。
虽然他们分宅而居,但魏大老爷这些年在添丁祈福上花了不少银钱一事,邹氏还是有所耳闻。不过魏大老爷后宅的妾室们,无一肚子有动静。如今他蹬腿走了,辛禾竟被诊出有了身孕。
“真是造化弄人。”邹氏感叹罢,又十分不解,“既然她怀的是你兄长的遗腹子,那你围着她嘘寒问暖做什么?”害她误会一场。
魏敬尧的目光穿过敞开的雕花窗,越过他们逼仄的庭院,落在隔壁他兄长富丽堂皇的飞檐翘角上,目光幽深:“兄长不在了,我得为以后做打算。”
自从分家后,他们兄弟二人的境遇便大相径庭。
他兄长的生意蒸蒸日上,而魏敬尧的却是江河日下。最近这几年,魏敬尧还得时不时腆着脸登门,去求他兄长帮衬。
他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便他兄长再不情愿,也会帮衬他一二。
但到魏明烬这里就不同了。
他们是叔侄,他又是长辈,他若隔三差五去找侄子打秋风,暂且不说魏明烬是何态度,他此举在礼法上就站不住。
不过好在辛禾有身孕了。
不论辛禾生的是男是女,那他兄长留下来的家产,就该有辛禾腹中孩子一半。
魏明烬如今已年近弱冠,非他能掌控得住。而辛禾一个柔弱无依的农家女,若想平安诞下孩子,拿到属于她孩儿的那份家产就得依仗他。
他是魏明烬的长辈,在分家上有话语权。
魏明烬志向高远,又非平庸之辈,清源县的十里八湾困不住他,他注定是要去帝京大显身手的。
而辛禾却会留在清源县。
到时只要他略施小计,他们孤儿寡母手中的家产,就会轻而易举归他所有。
魏敬尧夫妇正说着话,有小厮来禀:“老爷,隔壁来人,说是公子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可有说什么事?”魏敬尧问。
小厮立在门外回话:“没说,只说让老爷您尽快过去,小的瞧着似是急事。”
他兄长如今的丧事已经办完了,哪里还有什么急事?难不成是辛姨娘出事了?
一念至此,魏敬尧立刻起身,疾步朝外走。
“老爷,你好歹换身衣裳再去啊。”邹氏在后面喊。
先前她扑过去捶打魏敬尧,将魏敬尧的衣袍弄的凌乱不堪,他若穿这身衣袍过去,会被人笑话的。
但眼下魏敬尧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只在乎辛禾的身孕。
要是辛禾的孩子没了,那他筹划的荣华富贵也就烟消云散了。
魏敬尧火急火燎赶过去,待看见辛禾好端端的坐在厅堂上时,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魏大老爷安葬后,魏府上下的缟素皆已撤下,露出了宅子原本的样貌。
丹楹刻桷,层楼叠榭,奇花异树掩映其中,轩敞华美中处处透着奢华精致。秋天的阳光从敞开的门窗扑进来,似细碎金粉落在魏敬尧的袍摆上。
魏敬尧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此刻见辛禾无恙后,才觉出渴意来,他捧着茶盏欲饮时,魏明烬面色略带为难开口了:“今日将二叔请来,是有件事侄儿不知该如何决是好,所以请二叔过来一同商议裁断。”
魏明烬话落,奉墨将一女子带进来。
魏敬尧认得,这是他兄长诸多姬妾之一,是什么朵姨娘还是草姨娘来着。
“见过公子,见过二老爷。”花姨娘行过礼后,蓦的转头看向低眉垂眼的辛禾。
她一改先前的柔媚娇弱,仿若蓄势待发的捕猎人,盯着辛禾的妙目中透着兴奋激动,指向辛禾扬声道:“我要揭发,辛姨娘混淆魏家血脉,意图以野种冒充老爷遗腹子。”
“嘭——”
魏敬尧的手中的茶盏顿时摔的四分五裂。
辛禾猛地抬眸,不可置信看向花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