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姨娘说,想打掉腹中孩子,与心仪之人再续前缘。所以我很好奇,那人是何模样,竟然能让姨娘舍弃自己的骨肉。”魏明烬负手而立,山风将他霜白的袍角吹的簌簌作响。
平日里总是未语三分笑的人,此刻脸上仍带着笑,但那笑里却暗藏着凉薄杀意。
这话不过是辛禾搪塞魏明烬的理由罢了。
辛禾没想到,有朝一日,魏明烬会再度提起此事。
但如今她只能自圆其说:“其实我骗了公子。”
魏明烬没说话,显然在等着她的下文。
“我并无心仪之人,当初之所以用这个借口骗公子,其实是怕公子容不下这个孩子。”
辛禾不知道周水生是生是死,而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腹中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有可能是她的催命符,但也有可能是她的护身符,这一切全由魏明烬决定。
辛禾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露馅前逃走,但她向来习惯做两手准备。
今日魏明烬既说到这里,她便趁机为将来东窗事发时铺后路。
辛禾面上闪过一丝纠结,好一会儿才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是一半原因,另外一半原因是,这孩子来得太过突然,我没有做好当娘的准备。而且……”
辛禾偷偷看了魏明烬一眼,似是怕接下来的话被他怪罪。
“姨娘但说无妨。”
“而且当初我是被迫进府给老爷做妾的。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就可以和其他姨娘一样离开了。”
魏明烬并未因这话生气,而是浅笑着颔首:“情有可原。”
“但后来我慢慢接受了它的存在,也明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所以我就想留下它。”
说话间,辛禾的手轻轻抚上小腹,白皙娇嫃的芙蓉靥一瞬变得温柔起来:“我与公子一样,双亲皆已过世,又无兄弟姊妹,在这世上形单影只的活着。而有了这个孩子,我在这世上就又有了亲人,以后我和公子也就都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魏明烬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他脸上的笑落了下来,望着辛禾半晌没说话。
辛禾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魏明烬又反悔了。
但她先前已经说的那么情真意切,如今断然不能再改口。
辛禾将心一横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便径自提裙跪下哀求:“公子,我不在乎名分,也不要老爷留下来的家产,我只想要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求公子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
“姨娘这是做什么?”魏明烬回过神来,俯身去扶辛禾,“我何时说不让姨娘留下这个孩子了?”
辛禾站起来,小心翼翼问:“那公子的意思是,允许我留下这个孩子了?”
“姨娘不是说,有了这个孩子,你我就都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么?”魏明烬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和煦的笑意,他声色温柔动人,“我的至亲俱已亡故,我也想要个亲人。”
辛禾顿时在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魏明烬看重亲情就好。他若看重亲情,来日东窗事发时,她便可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谋出一条生路。
但辛禾不知道的是,今日这里本是魏明烬为她选的埋骨地。
魏家来佛寺上香的姨娘,却与一个穿着僧袍的男子一同死在佛寺后山。
传扬出去,旁人只会觉得是辛禾借着上香的由头,与人在此偷情幽会。但不知两人之间因何起了争执而自相残杀,最终双双殒命在山坡下。
而他与辛禾之间的种种,也会随辛禾一同埋入底下,彻底成为秘密。
他的身上不会有污点,他仍是世人眼中那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魏明烬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但在临动手前,他却突然改了主意。
他将匕首藏于袖中,提醒辛禾:“那里山坡陡峭,又深不可测,若跌下去只怕凶多吉少,姨娘还是离远些为好。”
辛禾囫囵应了声,离开前又往山坡下看了一眼。
诚如魏明烬所说,这里深不可测,跌下去只怕凶多吉少。而周水生在跌下去之前,还中了一刀,如今一夜过去了,他多半已经殒命。
辛禾蓦的攥紧指尖。
她从未想过要他性命,是他太过贪得无厌逼她的。